“怎么……怎么这么多军爷……”
韩桂兰这才明白过来,她按捺住笑意,宽慰黄金凤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黄娘子安心随我用膳就是。”她发觉黄金凤有些走不动道,便主动伸手搀扶着她,总算是磨蹭着进了帐篷里。
如今还未入秋,日头较长,加上众人回去的时候又是轻装简行,因此一日不到便赶到了会州附近的小城临时驻扎。刘永诚早早就派人在这里接应,免得路上出什么意外,率军接应的人正是石亨。
小城本就没有那么多歇脚的地方,所以车队和军队只能简单驻扎在城内的空地,城内官员则是赶忙送来饭菜佳肴犒劳。
看到黄金凤被韩桂兰扶进帐内,朱予焕笑眯眯地说道:“赶了一整日的路,快过来吃些东西吧。”
此时此刻看见朱予焕,黄金凤顿觉十分亲近,毕竟这位小娘子才是自己的主心骨,赶忙凑上前去,小声道:“小娘子……这是……?”
“我师父放心不下,所以才派人来接我们南下。”朱予焕见黄金凤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帐内的石亨,似乎十分惶恐,便介绍道:“这位是石百户,办事可靠,专门来保护我们的。”
黄金凤赶忙向对方见礼,一边坐下吃饭,一边不由暗自吃惊。
到底什么身家,能让军爷亲自保护,还出动了这么多士兵,难道是什么王公贵族?
朱予焕看出她脸上神情变化,宽慰道:“放心吧,这事合情合理,并非石百户擅自妄为,官府一切将士调动都需要合理的手续,更有人验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黄金凤被她看穿心中的想法,讪讪一笑,赶紧埋头吃饭,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待到她吃完,朱予焕才开口道:“让桂兰带你去帐中安置吧,今夜好好休息,明早咱们还要早些动身南下,争取早些回宽河。”
黄金凤连连点头,跟在韩桂兰身后出了帐篷,直到走出去有一段距离,她这才对着韩桂兰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娘子真没有惹上什么事情吧?”
韩桂兰有些哭笑不得,道:“自然是没有的,要是真的有什么大事,我们还能在这里安营扎寨吗?”
黄金凤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扯着嘴角笑了笑,道:“让你见笑了,上一次见到这么多军爷,还是从老家跑出来的时候……”
韩桂兰明白她的不易,安慰道:“放心吧,我家小娘子做事一向稳妥。”
“好……”
另一边厢,石亨见两人走了,这才对朱予焕道:“这位是……”
毕竟整支队伍里的人员身份都需要经过核对,顺德公主这么贸然带人进来,若是出了个一二可怎么办?
“这位娘子精通鞑子话,又会做些小本生意,我有些事情想向她请教,便做主将人一起带回来了。”朱予焕安抚道:“她原本也是去民市卖货的,身份应当不会有问题,正好又是宽河卫人士,我就把她顺道带回来了。”
“原来如此。”
朱予焕笑道:“师傅还在宽河卫守着呢?”
石亨微微颔首,道:“殿下还未回去,将军自然是不会随意行走的。”
毕竟朱予焕是微服前往市集,肩负重任的刘永诚自然不能跟在旁边,但若是朱予焕出个什么意外,在宽河的刘永诚也能以最快速度赶往驰援。
朱予焕摸了摸下巴,故作好奇地问道:“之后师傅还要去哪里巡视?”
石亨没想到朱予焕会问这个,先是一愣,想着这公主殿下莫不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有投效之意?况且这师生感情好,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外人”置喙,更何况他还指望着公主能够多说几句“好话”。但这巡边路线也是军中机密,即便公主是君,那也不能随意泄露。
犹豫片刻,石亨还是道:“这巡边路线到底是刘将军拟定,保不准回去又有变化,臣也不敢保证之后不会变动,不如等回到宽河卫后,臣再替公主请教刘将军。”
朱予焕听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把“最终解释权”全都交给了身为主帅的刘永诚,不由微微一笑,道:“石百户心思细致,是我鲁莽了。”
石亨虽然生得一副武将模样,但也并非是所谓的“粗人”,相反,他虽然有意傍上自己,但也没有因此失了神智,随意泄露军中事务,倒让朱予焕多了几分欣赏。
不怕人有心眼,就怕人没底线。
和石亨不同,王振为了向上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这便是二人之间的区分,至于如何让这两人发挥更大的作用,就要看执棋的人如何落子了。
四日后,一行人总算正式返回宽河卫,朱予焕让韩桂兰将黄金凤送回家,顺便帮她收拾东西,自己则是回到刘永诚身边,免得生怕出事的自家师傅心惊胆战,顺便求他办理黄家的户籍之事。
刘永诚自然应允,他见朱予焕安然无恙,十分欣慰,道:“永乐十二年,陛下第一次随太宗爷征战漠北,李谦擅自带着陛下追击瓦剌,陷入险境,却仍然面不改色,事后更是为太宗爷出谋划策,可见陛下年少时的英武。殿下不愧是陛下的女儿,毫不逊色。”
朱予焕揶揄道:“师傅对我要求也太低了一些吧?爹爹可是跟着曾爷爷一同出征,我也不过是去了一趟官市罢了,和爹爹相比可是差远了。”
刘永诚听出朱予焕的言外之意,微微一愣,试探着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朱予焕对着外面扬声道:“怀恩,进来。”
怀恩赶紧进来,手中还捧着一个上了封条的匣子,意思不言而喻。
第40章 传圣旨
见此情形,刘永诚立刻明白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一撩衣摆跪下接旨。
刘永诚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却跪在面前,怀恩的嗓音有些干涩,努力平复了一番紧张的心情,这才道:“皇帝陛下手谕,命将军刘永诚携顺德公主巡边,公主亲卫随军扈从,年前了结此事,公主回京过节。”
刘永诚不疑有他,叩首接旨,随后又细细扫了一遍圣旨的内容,只见上面确实是朱瞻基的字迹,又有宝印在上,这才道:“殿下怎么如今才拿出来。”
朱予焕双手背在身后,嘿嘿一笑,道:“爹爹怕我吃不了苦,要是提前拿出这圣旨,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所以让我先去练练胆子。”
这她倒是没有撒谎,先前朱予焕虽然跟着朱瞻基巡边,但见到的都是兀良哈的俘虏,并未看到朱瞻基亲征的场面,朱瞻基拿不准朱予焕的胆量,朱予焕也怕自己“出丑”,所以便按照朱瞻基的吩咐,先去互市,若是有把握了,再和刘永诚提起巡边的事情。
反正这圣旨也没有经过内阁,无人知晓,就算朱予焕最后没有参与巡边,也不必担心被人知晓。
刘永诚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道:“殿下的胆量可不一般啊。”
不仅胆量不一般,还更能沉得住气。
朱予焕有些好奇地凑近刘永诚,问道:“圣旨长什么样子?我还没看过呢。”
因着圣旨并非面交刘永诚,所以特意贴了封条,朱予焕自然是没有提前看过的。
就算和自家师傅关系再怎么好,这圣旨也不是她能随便翻看的东西,同时也会为刘永诚惹麻烦。
刘永诚将圣旨拿到朱予焕面前,指着上面的内容一一说明,最后才指着末尾的印章痕迹,对朱予焕道:“这御宝是最后才加盖在圣旨上的,由尚宝监掌管。”他又指了指上面的印章,道:“这是公事御宝,若是私下的印信,则由印绶监掌管。这次圣旨简短,无需整理要点,便也没有贴黄。”
朱予焕的目光落在印信上,道:“原来如此。”
刘永诚见她盯着那印信看,叮嘱道:“有一点殿下要认准了,这圣旨是先写内容,再加盖御宝,若墨迹在御宝之上,说明这圣旨有问题,一定要立刻呈递陛下。”
朱予焕了然地点点头,道:“太祖爷时,有人仿造前朝旧制,为了方便,提前准备好加盖御宝的圣旨,然后再按照太祖爷的圣意填写圣旨,不少人为此丢了性命。”
“正是如此,好在如今也和原本的流程不一样了,圣旨发出前印绶监还会再勘验一遍,以免有误。”
朱予焕思绪一转,已经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颔首道:“多谢师傅教导,焕焕明白了。”说罢,她又期待地看向刘永诚,问道:“师傅这次巡边还要再往北走吗?”
“不了。”刘永诚走到舆图边上,虚指划出巡边的路线,“自大宁都司出发,全军拔营去辽东都司,转一圈就回蓟州,到时候也方便殿下回京。”
因着刘永诚本身便是武将,尽管集结的军队数量不多,但作战能力都不差,是以巡边的范围朱瞻基巡边时更大、路线更长。
听到“辽东”二字,朱予焕不由眨眨眼,下意识地复述道:“辽东……”
这可是大明王朝的老熟人了。
刘永诚没有听出朱予焕有些异样的语气,只是接着说道:“辽东都司隶属山东,不过自从洪武十年起,辽东都司的府县便已经全都罢黜,只留下卫所边囤边守,这次巡边便是要视察这些卫所是否有逃跑之人,是否有卫所官侵占屯田,是否有军官奴役兵士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