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为年节,正是热闹的时候,这两处人都极多。尤其是东岳庙,过年来上香的人更多,朱予焕来与刘渊然探讨道法时也常能看到女眷。
“平日里未曾见过有这么多的人。”
刘渊然见她好奇,笑呵呵地解释道:“殿下还不知道,您的农书在京中流传有些时日了,如今这文章又下发臣属,流传到了民间,有听说公主甚至敢亲自同刘将军巡边,不惧蛮夷,百姓们都格外好奇,殿下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物。”
朱予焕眨眨眼,这才明白过来,笑道:“所以他们来东岳庙是为了来看我?”
“不说东岳庙,老朽听人说,太平茶坊和承平布庄更是热闹,很多人都想一睹殿下尊容。”
朱予焕没想到自己竟然也做了一把野生的旅游大使,哑然失笑,道:“来了也不一定能看到,亏大家有这个辛苦特意跑来。”
大抵是因为朱予焕随军巡边的消息传了出去,可以说见过她容貌的人不计其数,如此行事,和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主截然不同,加上如今风气宽松,才有百姓敢大着胆子想来碰个运气,看看传闻中的顺德公主究竟是什么样子。
若非朱予焕先前曾经捐粮又办善堂,风评恐怕不会这么好,大部分人大概也只会指责朱予焕不守妇道。
“若不是公主仁善、以身作则,百姓们也不会如此崇信正一道。”刘渊然有些感慨,道:“是东岳庙沾了殿下的光。”
朱予焕闻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看来朱瞻基是拿她做天下太平的招牌之一,只是之后行事也要更加小心,毕竟公主身份的影响力要比之前更强,所谓一举一动皆为天下表率正是如此,最重要的是更容易被别人抓住小辫子,轻易打回原形。
刘渊然待到朱予焕回过身,这才接着说道:“不瞒殿下,待到新年一过,老朽也要告老返回应天了。”
朱予焕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地问道:“真人的决定怎么如此草率?如今陛下正是信任真人的时候。”
她听常去仁智殿的妹妹提起过,朱瞻基画像的时候常召刘渊然面圣探讨道法,可见对刘渊然颇为宠信。
刘渊然敛容庄重道:“多亏陛下与殿下垂爱,如今正一道在京中颇受尊崇,已然实现了老朽振兴正一道的心愿。如今殿下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老朽也不好继续在京城呆下去。老朽曾经和陛下提起过,殿下对于道法颇有领悟,往后也可以同老朽的徒弟邵通妙切磋。平日里百姓若需要大夫,公主也可以在东岳庙义诊。”
朱予焕一愣,立刻明白了刘渊然的言外之意。
她特意和刘渊然、正一道亲近,既不是真的对道法感兴趣,也不是如朱瞻基那样想着延年益寿。为的不过是塑造一个亲近道家的形象,免得朱瞻基听了别人的耳边风,早早给她找个夫家打包出嫁。
但和宗教的关系太过亲密也不全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刘渊然和朱瞻基的关系也很亲近,朱瞻基本人还吃刘渊然炼的丹药,要是朱瞻基出个什么差错,难保不会有人怀疑朱予焕和刘渊然有串联。为了双方的前途考虑,当然是刘渊然主动退一步。
话是这么说,朱予焕却不得不联想到别的方面——该不会刘渊然发现朱瞻基的身体不大行了,所以打算直接提桶跑路吧……
好在刘渊然接下来的动作彻底打消了朱予焕的疑虑,这位头衔颇长、被称之为“大真人”的正一道道士郑重地捧出一个小瓶子,道:“这丹药是老朽精心炼制,赠予殿下以表谢意。若殿下还有需要,老朽在京师的弟子们也精通炼丹,时常为陛下献药。”
朱予焕陷入了沉默,看着一脸真诚的刘渊然,她还是接了过来,道:“真人费心了。”
虽然她才不会作死吃这种东西,但怎么说这也是这位大真人的一片好心,大不了之后直接献给朱瞻基,反正这东西在朱瞻基看来是香饽饽。
第47章 聊八卦
新年有假期十日,期间京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街头巷尾不是货郎,便有表演杂技和放烟火的,朱予焕在宫中没什么事做,有空闲了便带着自家妹妹和弟弟出宫去找徐望之。
“小钰还是第一次出门呢,一会儿要抓紧二姐姐的手,知道了吗?”
朱予焕看朱友桐煞有介事地叮嘱朱祁钰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道:“可不要到时候你先跑了个没影,留下我和小钰在原地。”
朱友桐哼了一声,得意道:“我可不是第一次出宫门的小丫头了,很有经验的,姐姐就放心吧,我肯定能照顾好自己和小钰的。”
朱予焕拿她没办法,对朱祁钰道:“一会儿可不能自己乱跑,跟着姐姐们,知道了吗?”
朱祁钰小大人似的,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娘和我说了,出门在外一定要听大姐姐和二姐姐的话,不能到处乱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必须牵着姐姐们的手。”
他一身大红色曳撒,因着在车内,并未戴帽子,露着一个光溜溜的头,倒像是朱予焕曾经见过的年画上的胖娃娃。
朱予焕越看他这副样子越觉得好玩,伸手捏捏他的小脸,道:“你呀,记性倒是好,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的,反而不用你二姐姐担心了。”
朱祁钰分明年纪还小,却和年龄相仿的朱祁镇是两个极端,好像天生的沉静,让人忍不住就想逗他。若非朱祁钰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朱予焕都要怀疑自家这个弟弟该不会也是什么穿越的老乡、或者是什么重生回来的复仇使者。
朱祁钰含含糊糊地说道:“娘和成先生都教过我,为人处世要谦虚,多向更加优秀的人学习……”他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道:“这叫做见贤思齐、择善而从。”
“见贤思齐、择善而从……”朱友桐念叨了几遍,努力回想一番,嘟囔道:“好像之前学过,怎么不记得了……”
朱予焕拿她没办法,道:“你啊,怎么学了就忘?平日里读工尺谱可不见你这样……”
眼看着自家姐姐要为自己解释典故,朱友桐急忙打断道:“好不容易一起出来玩,姐姐就不要掉书袋了——”
朱予焕的话全被自家妹妹堵回去,只能摸摸朱祁钰的小光头,道:“我们小钰学得这么好,一会儿遇上卖虎眼糖的,姐姐奖励你吃糖。”
“好——”
朱友桐见状嘿嘿一笑,也道:“咱们去市集,年关肯定有不少好玩的,我跟着姐姐去过好几次,可熟了。”说完,她还不忘拿出自己的荷包,骄傲地说道:“我这次学聪明了,特意准备了好多零钱呢,肯定够我们用。”
朱予焕被她逗笑,道:“有茶坊的进项在,哪里还用得着我们永清公主破费呀。”
她话音刚落,却见朱祁钰也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道:“娘也让我带了。”
这下两人对一人,朱友桐骄傲道:“姐姐看见了吧,姐姐的钱是姐姐的,我们的是我们的,当然不能混为一谈啦。姐姐已经出过好几次钱了,总不能一直让姐姐出钱吧?也该轮到我带着姐姐玩了。”
朱予焕有些哭笑不得,但见这姐弟两人都这般认真,只好道:“既然如此,那今日我可就指望着你们两个啦。”
“好。”
马车正好在此时停下,外面传来徐望之的声音,道:“怎么来得这么快?”
朱予焕一手掀开帘子,见徐望之还在那里整理衣裳,笑嘻嘻地说道:“你慢慢梳妆打扮就是,急什么?”
有路过的人看到徐望之,问候道:“小徐大夫,要去逛市集啊?”
徐望之冲着对方笑着打招呼,随后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坐在朱予焕对面,道:“这不是怕你久等吗?忠哥儿近些时候都在府里,听说英国公正在给他相看媳妇儿呢,最好是新年一过就能成亲。”
朱予焕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张忠也到了婚龄,张辅年纪也不小了,为了家里的爵位,也该早些成家立业。她将温热的手炉塞给徐望之,示意她暖手。
朱友桐比朱予焕还要上道,也不见外,好奇地问道:“那相看好了吗?”
没办法,一旦涉及婚丧嫁娶,都是大家喜欢听的八卦。
徐望之摇摇头,道:“他那腿虽然调养得好多了,可还是有些后遗症,走路能看出来几分踉跄。英国公虽然位极人臣,但忠哥儿能不能承袭爵位还未可知呢,且英国公夫人年纪也不小了,哪有人家愿意冒这个险……”
朱予焕也明白这一点,道:“这么说……”
徐望之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要想门当户对,大概是没戏了……”
朱予焕心里转了一圈,立刻明白过来。
张忠将来没办法继承爵位为国尽忠,张辅只能如薛家那般选择孙子继承爵位,但张忠本人的缺陷又没办法为张忠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只能向下挑选,只是一旦如此,就不可避免地出现另一种可能,未来孙子的母亲身份太过低微,到时候即便呈递继承爵位的奏文,皇帝大概率也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