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原本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刘勉被免职,由审问张普祥有功的徐恭接任。这个结果早在众人意料之内,即便是被免职的刘勉,也由衷松了一口气。
新旧交替,官员任免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发生了贼寇叛乱的事情,刘勉身为指挥使难辞其咎,最后也不过是个免职的处分,已经很是幸运了。
更何况刘勉和徐恭共事也有些年头,知道徐恭为人称得上忠厚,也就不必担心自己和家人的未来。
约摸着过了半月有余,由内阁拟旨,造册下发,各府县州着手处理流民户籍问题。对策参考朱予焕在磁州的解决方案,向流民宣传重新编入户籍的好处。加之国库要比朱予焕申请得到的粮食宽裕,对于流民的征收赋税又降低了一分,一时间有不少流民都被重新编入户口。与此同时,也给申报灾情的地方蠲免部分税粮。
只是对于两京直隶这样相对富庶的地方,比起国家对于流民和灾情的处置问题,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呈上题本的人,也就是顺德长公主。
若说大明建国以来,皇室出身的奇女子也不在少数,远如孝慈高皇后、仁孝文皇后,近来也有如今辅佐幼帝的张太皇太后,但是能够让百姓们直接八卦的却是屈指可数。
更何况朱予焕的传闻并非恶名,而是美名,更是令人乐此不疲。
谁叫朱予焕打着自己的公主身份做生意,还时不时来一个文人聚会,太平茶坊里挂了不知道多少赞颂朱予焕的诗文,只要进去喝一杯最便宜的茶,出去就能有一日的谈资。更不用说朱予焕的商铺产业类型丰富,既有能满足王公贵族的奢侈之需的,又有物美价廉下接地气的,谈资自然要比别人多不少。
这般情况直到年后才渐渐消散,只是朱予焕也不好再随随便便出现在太平茶坊,朱予焕倒不是怕被大明的百姓们围观,主要是怕引起交通堵塞,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太平茶坊蹲点。
太平茶坊多有不便,朱予焕只能转战徐望之的医馆,先是约张忠问了京中的近况,之后才时不时找他和脱脱孛罗闲谈。京中能够说得上话的同龄人不算多,石璟在外城多有不便不说,他自己不知道在别扭些什么,竟然也一次都没有找上门来,朱予焕便也不再强求。
好在朱予焕不在京城的时候,徐珵已经被阮安“选中”,跟着一起出京兴修水利,不在徐家暂住,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会被朱予焕奴役干活。
朱予焕身着月白色交领绫袄,绣着花鸟的牙白裙门随着脚步微动,她看了看院内的人数,不由诧异道:“这不是已经入春了吗?怎么这么多上门看病的,也不是染了风寒呀……”
徐望之正忙着给病患包扎伤口,听到朱予焕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三个要是没事就赶紧帮忙。”
朱予焕将手中的折扇一合,立刻对脱脱孛罗道:“赶紧向望之学学,以后上战场用得着,这可是保命的绝技。”
脱脱孛罗乖巧道:“这就来。”
脱脱孛罗的父亲阿卜只俺旧疾复发,徐家屡次上门医治,徐望之的医术有目共睹,脱脱孛罗对于这位为自己父亲吊命的大夫十分尊敬,比圣旨还要遵三分,久而久之也练了一手精湛的包扎技巧。他尤觉不够报答徐望之的,只要来了徐家,必定想办法帮忙。
张忠笑着拍拍脱脱孛罗的肩膀,道:“走吧,我和你一起。”
朱予焕不便亲自包扎,便带着怀恩在一旁帮忙捣药,等到病患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才凑到徐望之身边。
她坐在长凳的另一侧,笑眯眯地问道:“怎么突然这么多病患?把我们望之的胳膊都累细了。”
徐望之白她一眼,道:“你这话听着就不像是正经人说得出口的……”
“我在你面前正经什么?”朱予焕有些好奇地问道:“看他们的伤情,像是斗殴。竟然没有被兵马司的人抓走?”
“是抓走之后被放出来了。”徐望之叹了一口气,解释道:“这些人大都是市集商贩,前不久有一群无赖子弟霸集商货,垄断买卖,将他们的生意扰得做不下去。他们没办法,去要个说法,本以为给点小钱就能消灾,没想到反被无赖打了,最后口角变拳脚。兵马司的人来了也是拉偏架,他们被白白打了一顿,还去牢房里住了好几日。要不是家中去打点,恐怕这个时候还没出来呢。”
朱予焕微微挑眉,道:“好厉害的无赖,连兵马司都能买通,背后的人恐怕不简单啊。”
“他们背后的可是司礼监太监金英啊,自然厉害。”
朱予焕咦了一声,道:“他们还自己报了名号?又不是戏文故事,怎么还有自报家门的?”
以朱予焕对金英的了解,他为人算是谨慎,对手下的人也时常有所约束,按理说不应该冒出这么一帮蠢货才对。
徐望之被她这么一问,不由眨眨眼,道:“好像……好像是自己报的。”她忍不住问道:“这,该不会是有人故意害那个什么大太监吧?”
朱予焕被她逗笑,忍不住伸手捏捏徐望之的脸,道:“你连事情都没有问清楚、想明白,就来找我暗搓搓地告状?”
徐望之被她戳穿心中的想法,不免有些心虚,她不好挣脱朱予焕的手,只好道:“都说顺德长公主贤明,会为百姓做主……我这也不能算利用职务之便,放在那些戏文里面,勉强算个谏臣吧……你不是还说过一句什么,当官不为民作主……”
朱予焕没想到她对自己的话记得这么仔细,不由莞尔,一双明亮的眼眸微眯,道:“还请徐大夫容我回去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徐望之这才点点头,心满意足地说道:“这还差不多。”
嘴上这么说,朱予焕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和怀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确定。
金英一向长袖善舞,又不是什么张扬的个性,这事听着本就有些蹊跷,更不用说这些无赖还刻意自报家门,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背后是谁。
按照徐望之所讲的过程,与其说是暴露身份,倒不如说是故意泄露,生怕没人知道。
要论谁最恨金英,那个人自然是王振。
第13章 博弈中
王振最近很烦恼,原因很简单,他还没能成为太监中的一把手。
当初他告别妻子,主动净身入宫,苦熬许久才终于等到一个接近顺德公主的机会,得以服侍当初的太子、如今的皇帝,这些年来也称得上兢兢业业、尽心尽力。
但自从皇帝登基以来,丝毫没有要让自己取代金英的想法。
王振自认为自己的学识毫不逊色于金英,对待皇帝也远比金英尽心尽力,但偏偏皇帝年纪尚小,如今还要受制于张太皇太后,官员任命都要经过张太皇太后的法眼,何况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这样至关重要的职位。
王振也不好直接求皇帝,生怕一不小心被张太皇太后听到了风声。
王振思来想去,只找到一个法子,那便是想办法给金英泼点脏水。
虽然说是可以捏造事端,但王振这么做也并非全然是栽赃,金英和王瑾一般,都在宫外有自己的宅邸,金英家中的仆人不比皇帝身边的宫人少,这些家仆经常仗着金英的名号出去向一些商铺索贿,听说还曾向官员行贿牟利。
王振这么做,正好可以引出这件事,外面那群言官有不少容易挑唆的,只要让他们知道金英的家仆索贿行贿的事情,到时候必定闹个天翻地覆,让金英在司礼监太监的位置上待不下去。
其实他原本打算将这件事闹到顺德长公主脸上,毕竟顺德长公主连磁州百姓的事情都愿意插手,更不用说京城的事情了。但想到自己能有今天这一步,和顺德长公主有着莫大的关系,自己的那点小伎俩未必瞒得过顺德长公主。
何况王振对朱予焕的性格也已经摸出了个一二,一旦触及到朱予焕的底线,朱予焕必然笑盈盈地宰了他。
更可怕的是除却慈惠皇太后、永清长公主,王振根本摸不到朱予焕的任何底线,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就会触怒朱予焕,与其如此,不如干脆不要招惹朱予焕,这样至少不会惹怒她,祸及自己。
说来也是奇了,这事情竟然如他预料一般顺利,除却原本收他贿赂的几个官员,甚至还有其他言官一起站出来查举金英。
“王大珰?”
王振回过神,见小内官小心翼翼的模样,这才觉得自己找回了一些身为大珰的体面,他清了清嗓子,问道:“怎么了?”
小太监连连赔笑道:“这不是过几日便是张老娘娘的寿宴,先前顺德长公主送给皇爷的折扇找不着了,皇爷要带着那把竹叶的,奴婢们都找不到,皇爷说只有大珰知道在哪里。”
王振更觉得意,边往外走边道:“你们伺候皇爷还是不够上心,怎么连长公主送来的东西放在哪儿都不知道?若非皇爷宽和大度,早就让你们去领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