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原本脸上的喜色都有些渐渐散去。
云南本就是偏远之地,蛮族贫民极多,又刚刚经历过战争,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他们只是普通工匠,不比长公主金枝玉叶,只怕日子要比在京城艰难许多。
朱予焕看出他们面露难色,接着说道:“你们放心,只是从务农寺抽调一半的工匠,而非所有人都必须随我前往云南,不过家眷必须跟随一同前往云南。你们放心,云南如今仍旧有重兵镇守,土官们也已经全部安抚完毕,肯定不会让你们稀里糊涂丢了性命。唯独有些麻烦的事云南气候特殊,恐怕你们会有水土不服的时候。”她见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抛出最终的诱饵。
“我也已经向陛下请旨,愿意前往云南的工匠,家中后代可以脱离匠籍,成为民户,无需世世代代从事工匠一职、为皇家服役。”
此言一出,众人都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朱予焕竟然能求来这样的旨意,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如同梦幻一般。
去云南纵然辛苦,可若是能因此让家中后代摆脱匠籍的身份,免去这份受苦的差事,于他们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
哪怕做些小本生意、多受些苦,也要比世世代代为皇家服役要强。
待到家里有些钱财,能够培养几个读书人出来,也算是他们这些做先人的给后代们积福了。
朱予焕见他们神情变幻极快,这才接着说出自己的条件,道:“此去云南路远,当地气候变化极大,年过五十的工匠不可随行。”她见年事已高的几位工匠神情变幻,接着说道:“优先征召务农寺内部的工匠,若是家中有后辈善于器械制作的,也可以到务农寺参与考核,只要通过务农寺少卿的考核,一样可以随行云南。”
怀恩看出他们都有些心动,开口道:“诸位去云南是去当差的,和在务农寺研制器械相差无几,只是环境不大相同。但殿下一向待下宽和,自然会对你们多加照顾。各位要怎么选也不必急于一时,愿意随行的,赶在五月十五之前告知务农寺官员,记入名录即可。”
众人连连点头,这才重新讨论起图纸的事情,只是心思都难免放到了他们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的云南上。
也不知道云南到底有多远,又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2章 谈未来
“什么?又要去云南?”
朱予焕揉了揉耳朵,看着对面一脸震惊的徐望之,嘟囔道:“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徐望之一脸不敢置信,道:“殿下,你不是刚刚从云南回来吗?怎么又要去云南?”
朱予焕有些无奈地说道:“这次去云南是为了改土归流,减轻西南边患的负担,这样才能不让麓川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若是南北两面开花,国家只会被两边拖死。”
最重要的是云南这地方天高皇帝远,朱予焕完全可以以此为机会来打信息差。
徐望之虽然听不懂这些事情,但知道朱予焕绝对不做无用功,道:“那这次去云南要多长时间?”
“少说也要三、四年。”
徐望之啊了一声,道:“云南有那么大?”
朱予焕笑着说道:“那当然了,京畿一带虽然大,可要是和云南全境比起来,不值一提。”
徐望之嘿嘿一笑,道:“听说《袖珍方》便是周定王在云南采集药草、了解百姓疾病撰写而成……”
朱予焕听她这么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自己,已经明白了徐望之的意思。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云南可没有两京直隶的繁华和安稳……”
徐望之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摆摆手道:“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世上哪有不吃苦就能办成的事情?更何况两京直隶的药草我早就看了个遍,还不如去云南呢。再说了,你不是要改土归流吗?我可以在那边教人医术啊,这不是也算‘教化’当地百姓吗?”
徐望之的脑瓜在该转动的地方当真是毫不逊色,即便是朱予焕,在面对徐望之这一套丝滑顺畅的说辞的时候愣住了。
朱予焕知道她是下定了决心,接着问道:“那你的学徒呢?她们该怎么办?”
“有我娘在,一样可以教导她们辨识草药。”徐望之说到这里有些得意,道:“更何况她们现在可都有进步,被我安排着在医馆轮流坐诊,解决一些小病小灾肯定没问题。”
到处行走、见识更多的病人,以此积攒经验,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徐望之在京城待了十几年,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这些学生们,徐望之早就坐不住了。只是出入各大城池都需要有人接应,寻常百姓不能随意流动前往其他城市,徐望之也就只能等待一个时机。
如今朱予焕要前往云南,徐望之正好可以借着公主的名头,可以离开北直隶,去长些见识。
朱予焕见她如此自信,只好道:“既然如此,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放心吧,我才不会反悔。”
朱予焕还有些不放心,接着补充道:“你可不要把云南想成什么好地方,否则当初太祖爷也不会将周定王流放到云南,这一路上更是要以赶路为重,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去观察草药。”
徐望之没说话,只是挥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朱予焕自己盘算了一圈,除却工匠、图纸等需要准备,之后便是随行一同前往云南的官员。
每年春试入选学子众多,除却一些外派的官员,有不少都只能领个闲职,等着六部的衙门有空缺职务,才能算是有正式的官衔,如今要推行改土归流,这些本来在京城中赋闲的官员们也算是“有事可做”。
至于他们是否情愿,这就不是朱予焕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云南虽然不在天子眼前,但未必不是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对于朱予焕来说,能够在云南做出一番成绩的人,自然也应该有着更好的前途,她当然不吝推荐。
换句话说,能跟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朱予焕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够“驯服”对方。
“对了,石璟如何了?”
徐望之听她突然如此问起,先是一愣,随后道:“他临行前和我还有忠哥儿说过,说是被派去宣府一带做百户了,手底下竟然还有几个兵。”她忍不住偷偷觑着朱予焕的脸色,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起他了?”
“宣府啊……”朱予焕自然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摆摆手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是好奇武举选出的那些人都被派遣到什么地方了。”
徐望之撇撇嘴,道:“当然是分成两种,家中有钱有权的留在京城,无钱无势的派到北边……我听说兀良哈和瓦剌都十分嚣张,明明已经开放互市,准许入京朝贡,可仍旧骚扰边境,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顶得住,千万别出什么事。”
朱予焕有些无奈地笑道:“虽然开放互市,可草原上各部分化,即便瓦剌袭击边境、掠夺百姓和物资,事后也可以向朝廷解释。若非大事,又有谁会在意这些?”
徐望之有些不快地说道:“我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这岂不是逼着人们去做流民活命吗?”
朱予焕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大明如今刚刚打完麓川这一战,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不可能贸然再次开战。
况且如今也先对大明朝廷称得上言听计从,即便如黄金凤心中所说,瓦剌的封贡使团人数已经开始逐渐膨胀,在来京的路上也时不时欺压当地百姓,但在明面上仍旧臣服于明朝。加之如今大明的重心都在西南一带,若是云南的改土归流足够有效,接下来大概率就是两广、贵州一带,在这期间稳妥的做法自然是尽量避免大规模的战争。
但是按照朱祁镇的个性,谁也无法保证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尤其是在唯二能够在内阁拦住朱祁镇的杨士奇和杨溥都离开官场,剩下的人只怕是难以勒住某匹狂奔的野马。
朱予焕只是道:“对于这些武官也算是一件好事,小规模的驱敌战争也是帮助他们成长。”
徐望之凑近朱予焕,有些好奇地问道:“咱们会和瓦剌开战吗?”
朱予焕语调微微上扬,疑惑地嗯了一声,问道:“怎么这么问?”
“你们在麓川大胜,大家都一清二楚,都指望着朝廷还能派遣你们,在北边也来一场大胜呢。”徐望之拍拍朱予焕的肩膀,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道:“尤其是顺德长公主,攻城略地可是如有神助,还有人给你写话本子呢。”
朱予焕眨眨眼,心中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怪朱祁镇的态度有些怪异,大概率是受了这些观点的影响。
第3章 小相看
徐望之急着回去收拾东西,顺便知会母亲和兄长自己要去云南的事情,急匆匆地离开,只留下朱予焕一个人思考起了如今的局势。
当初她去云南的时候就已经和徐恭说过,一定要保重自己,如果是对上了王振那起子小人,将杨士奇和杨稷父子二人的事情和盘托出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