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一时间懵了,没想到这火竟然就这么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朱瞻基,想要亲爹帮着自己说几句话,却没想到朱瞻基已经别过头,不与自己对视。
朱祁镇也知道朱元璋不好惹,心里掂量了一瞬,立刻上前道:“太祖爷,曾孙不孝,才走到今日这步,这绝非我的本心!再不肖的子孙也都是盼着家业昌隆的,怎么会故意做出这样的事情?”
朱元璋听出他似乎话里有话,心中更觉不屑,只顺着他的话,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说得倒是颇有些道理啊。”
朱祁镇见朱元璋并未横眉冷对,也未曾像朱棣这样上来对他一顿拳打脚踢,便抓紧了时机,道:“都是那个朱予焕从中作梗!”
朱瞻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朱祁镇会这样公然倒打一耙,不由怔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元璋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走到上首位置坐下,反问道:“从中作梗?她怎么从中作梗了?”
朱祁镇心中早已经串起一条故事线,立刻道:“她作为长姐,佯装慈爱,故意设局给我,以皇帝威严哄骗我,更是在我身边收买人心,好为她处理,暗中算计我!”
旁边的朱高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反问道:“难不成王振也是你姐姐的人?”
朱祁镇一噎,立刻道:“自、自然!若非她也颇给王振颜面,孙儿绝不会轻易放权给王振——”
朱棣早已经按捺不住,起身就要打朱祁镇,还是朱元璋将他拦了下来,接着道:“还有呢?你姐姐就这点罪名?”
朱祁镇因为朱元璋的话微微一愣,没想到他说的这些在朱元璋这里也不过是“这点罪名”,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嗫嚅许久才接着说道:“还有……她、她与边将肯定有所勾结,还有瓦剌等外族……”
朱元璋见他终于说不下去了,冷冷道:“这些人纵然有投机之意,可你一个皇帝,压不住作祟的人,也不想想这些人为何宁愿支持一个女人,也要将你这个皇帝扔在外面!一个皇帝做成这副样子,你还有脸在朕的面前又哭又叫!老四!”
朱棣早就在等这句话了,摩拳擦掌,奔着朱祁镇便来了。
原本站在儿子身边的朱瞻基默默地退到一旁,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似没有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的遭遇。
朱元璋却并没有放过朱祁镇的意思,反而接着说道:“不想着自己杀回去,死了之后跑到祖宗面前耍心眼,这个时候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啊!”他看着朱祁镇不争气的样子,抬手对鬼差道:“听说阴间也有刑具,不如拿来给朕用用,就要大明的枷锁,朕不介意这不肖子孙好好吃苦,方便来世做个好人。”
这样的条件并不违反地府的规定,是以很快就有鬼差将刑具拿来。
这刑具是一副巨大的枷锁,只要戴上便无法轻易移动。
朱祁镇拖着这刑具,一步也动不了,朱元璋却已经递给朱棣一根鞭子,道:“将他赶去好好劳作,正好将他那肚子里的坏水蒸干净了!”
朱祁镇还有些不明白朱元璋的意思,朱棣已经甩着鞭子抽了过来,再这样的疼痛之下,饶是朱祁镇也顿时体能爆发,扛着那副巨大的枷锁艰难移动,躲避鞭笞。
朱高炽见状也跟了过去,免得朱瞻基说了什么不当的话,和朱祁镇一起挨打。
朱元璋要朱棣将他赶去的地方正是平日里他们会去劳作的地方,这里是一片耕田,乍一看平平无奇,但耕田旁边是一阵热浪,像是高炉中沸腾的铁汁,灼热至极,让人难以适应。
在这样的地方,能够种出粮食才是怪事。
朱棣将朱祁镇赶到悬崖边上,看他满面惊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的样子,嗤笑道:“你不是宁死不从吗?你不是为人所害吗?怎么这个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见朱祁镇还想嘴硬,接着说道:“朕看你和王振罚那李时勉的时候很上道啊,朕虽然不能将你像那刘球一般分尸,但让你戴着这枷锁好好烤一烤也是一件好事,只可惜这地府没有太阳。”
话虽如此,这岩浆的温度远胜天上的太阳,不过片刻,朱祁镇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加之惊恐过度,不一会儿朱祁镇便狼狈求饶道:“曾爷爷,我是您的血脉啊,您怎么偏帮她一个外人!”
朱棣冷笑道:“血脉?你们父子俩做的那些事情,哪里像朕这个太宗文皇帝了?你还有脸说我偏帮,我看你不如朱予焕远甚!”
朱祁镇被愤怒冲昏头脑,摇摇晃晃想要起身反驳,不曾想脚下一滑,竟然跌到了悬崖之下,被滚滚岩浆吞没。
朱棣:“……坏事,朕还没动手,这没用的东西就先自己把自己弄死了!”
朱高炽在一旁宽慰道:“没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地府自然是不会死的,鬼差自然有办法将魂魄重新复原,只不过是要受点罪,给地府添些麻烦罢了。
若人是朱棣杀的,朱棣难免要受地府规矩的辖制,偏巧朱祁镇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不能追溯朱棣的责任。
三人在原地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朱祁镇重新出现,不免有些疑惑,便回明宫苑找人询问,却远远地看到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媪正打量着明宫苑。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妇人,身份定然不会简单。
第10章 地府番外(完)
朱瞻基还有些犹疑,朱棣已经开口道:“焕焕?”
朱瞻基听到朱棣这么称呼,不由一怔,上上下下打量许久,才终于从眼前这个老妇身上看出了朱予焕的影子。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印象里还是意气风发的女儿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尽管朱予焕已经年老,但看得出精神还是不错的。
朱予焕显然也有些困惑,盯着看了许久之后才道:“皇爷爷和皇考我是认得出来的,曾爷爷……?”
她印象中,朱棣是年老时候的模样,自然是没办法和眼前的人对上号。
朱棣赶忙道:“鬼差不是说可以恢复到壮年的模样吗?你这是……”
朱予焕了然地哦了一声,道:“我还当大家都觉得年长稳重一些更好,是我想岔了。”
她如今这副样子,倒更像是朱家的长辈。
语罢,朱予焕挥了挥手,烟雾一散,她已经是三十余岁的模样,身着月白绫袄、蓝缎裙,外搭一件雀蓝方领比甲,又整了整头上的螺钿团冠,称得上是雍容华贵。
朱予焕见三人都看向自己,坦然道:“大家都年轻,我要是端着年纪,好像是有些不像回事。如今这样不大也不小,刚刚好。”
朱棣赶紧把曾孙女拉到身边,道:“一会儿进去见太祖,你说话要小心一些。”
作为儿子,朱棣自认还是很了解自己的亲爹的,他虽然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对朱予焕有诸多偏见,但骨子里还是不能接受一个女人做了皇帝这件事,加上投影又坏了,看不到国家究竟被治理成了什么样子,朱元璋心中指不定藏着一股火,要是朱予焕一不小心惹了朱元璋,之后指不定要怎么针对朱予焕。
朱予焕笑眯眯地说道:“曾爷爷放心,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什么意思?”
“你们都去不了皇后那边,但是我可以去,因为我是女子啊,可以自由来往两处。要是太祖爷不讲理,我拍拍屁股走人就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一听到这话,朱棣更来精神了,道:“你要是真去,帮我去看看你曾奶奶,我们已经十五……不对,加上你们,我们两个都快要一百年没有见面了,帮我看看你曾奶奶怎么样了。”
朱予焕笑着应了下来,又问道:“怎么不见朱祁镇?他下来的应该比我早吧,莫非他比我还能活?”
旁边原本负责引路的鬼差友好提醒道:“上面出了些问题,不仅仅是投影连接有误,还需要地府重新对应年号与计时,如今仍在整理之中,不过根据测算,朱祁镇应当是元光十七年去世,享年三十八岁。”
朱予焕回想一番,道:“哦,那个时候我以苏秀真的名义招抚瓦剌的残部,原来他已经偷偷死了,和皇考年岁相当,倒是颇有缘法。”
朱高炽忍不住瞟了一眼自家儿子。
这大孙女明显是连装都不装了,倒也情有可原,他们都是死人了,本来也没有装的必要,要不是朱元璋到底是长辈,他们也不会这么卑躬屈膝的。
朱棣咳嗽两声,接着问道:“难道你下来的这么快,也是因为上面乱了?我看你刚才的模样,少说也有六十多岁……”
“我应当是活了七十一岁……”
鬼差补充道:“地府时间流逝本就与地上不同,刚才三位在耕田等候的时候就已经过去许久了,更不用说赶着朱祁镇来这里就已经耗费了许多时间,不必惊讶。”
朱棣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朱瞻基的神情有些尴尬,道:“镇儿应该也已经回去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吧。”他瞥了一眼朱予焕,见她神情如常,似乎全然不介意会见到朱祁镇,这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