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边休息、一边盯梢,看看有没有人过来,不然被别人发现我偷看就不好了。”朱予焕拍拍胸口,道:“我不会乱翻的,曾侍讲你放心吧。”
曾鹤龄转念一想也有道理,但还是叮嘱道:“郡主,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啊。”
虽然这些文章算不得国家大事,可这国法规矩也没说郡主可以看这些,最好是他们两个都能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
朱予焕郑重道:“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待到曾鹤龄出去,朱予焕这才好奇地翻了翻那一摞的心得。
说实话,她还真有点好奇这些人都写了些什么,毕竟这写文章也是个技术活,若是文章对上司的胃口,说不定就能获得被举荐的机会,也难怪这些人会牟足劲儿写心得了,各个都厚厚一本。
简单翻看了一遍翰林院的庶吉士的文章,大多是一些老生常谈,不过确实有个别文风华丽的,看得出来平日里没少读书学习,朱予焕连续翻了不少,大部分都是在夸赞应天如何山清水秀之类的文章,让朱予焕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顺天待得好好的,怎么又提起应天了……?
不过硬要说的话,倒是能和另一件事对得上。
这事朱予焕倒是有些印象,似乎是仁宗想迁都回南京,但是不幸出师未捷身先死,大抵是在朝的官员都隐约察觉到了皇帝的意思,所以纷纷上书,就连这用来练手的文章里都是对陛下的歌功颂德,把应天夸得和人间仙境一样。
谁都知道杨溥是万岁爷的股肱之臣,在他面前露脸,四舍五入不就是在陛下面前露脸吗?这样的好事,换成谁不做啊!
有的时候朱予焕还真的不得不佩服明朝这群读书人,你说他膝盖硬,一遇到事情要么“水太凉”、要么“头皮痒”,你说他头铁,他有的时候还是能向你展示一下金属的延展性的。
朱予焕有些兴致缺缺,又翻到最下面官员递交的文书,这部分倒是没多少,毕竟这些人已经失去了进入翰林院的资格,只要安心做官即可,虽然也要交际,但是相比之下就要敷衍不少。不过比起还在翰林院内负责起草文书的庶吉士们,这部分人的文章辞藻修饰较少,但因为已经开始经手政务,文章所言大多能和实际挂钩,反而要比前面的文章观感更好。
要想两者兼顾,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朱予焕粗略翻到最后一本,不由微微一愣。
这一本虽薄,但是言辞犀利,句句直揭弊端,和前面的那堆文章比起来简直不像是一篇普通的心得,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和前面的人完全不同,他毅然反对回迁应天,还列举了好几点理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唯一不好的是这文章在和大多数人唱反调,更重要的是在和现如今的皇帝陛下唱反调。
朱予焕端着这文章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就差直接默背了,这才想起看这写文章的人的名字。
曾鹤龄原本如朱予焕所说在门口守着望风,没想到朱予焕忽然跑了过来,伸手抓着他的袖子,慌里慌张地开口问道:“这个!这篇文章的作者是哪里人?曾侍讲你可知道?”
曾鹤龄有些疑惑于这位郡主的风风火火,他接过朱予焕手中的册子,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诚实地摇摇头,道:“看官职,应该是和臣一期的进士,未进翰林院而补入吏部做司务,只是臣没什么印象。”
曾鹤龄是永乐十九年一甲进士,即辛丑科状元,那年有一百有余的同进士,他自然是不可能每个人都认得的。
“我想见他。”朱予焕眼睛亮晶晶的,道:“越快越好。”
曾鹤龄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道:“郡主要见于司务……这不合礼吧……”
就算再怎么得宠,那也没有郡主和外臣联络的,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怎么想?
朱予焕眼巴巴地看着他,道:“真不行?”
曾鹤龄对上她满是期望的眼神,最终还是道:“那……臣想想办法?”
他说完就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怎么也不该答应郡主的这个要求,可是换成是谁,真对上郡主那双永远亮晶晶的眼睛,大概也狠不下心拒绝吧。
朱予焕立刻喜笑颜开,拍拍曾鹤龄的手臂,道:“好,还有之前曾侍讲答应给我带的《禾谱》可别忘了,我可是听人说了,曾侍讲祖上对于农桑多有研究呢。”
曾鹤龄不由苦笑一声,怎么这小郡主还连吃带拿啊。
第55章 闯大祸
虽然还未见过那位司务于谦,但是朱予焕秉持着“不可错过”的理念,还是将那篇文章藏起来了,倒不是她出于什么收藏的意图,而是担心这位于司务受到牵连。
这“回迁”是朱高炽制定的重要目标,朝野上下都一致赞同,无人敢做出头鸟,这位于司务这时候写这篇文章,无非是希望借助杨溥这个翰林学士的口来劝朱高炽不要回迁应天,这个心愿虽好,但是明显和皇帝的旨意相反,他不过一个小小司务,若是杨溥不放在心上就算了,可要是杨溥帮着朱高炽拿他立威,这不是断了他的仕途吗?
即便不确定这位于司务究竟是不是她认识的于谦,朱予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明白人跳进坑里。
要跳坑也不该是他跳啊,要她看,有个人比于谦更适合跳坑。
前段时间朱瞻基忙着春耕的事情,一天到晚不着家,如今春耕结束,他也总算轻松不少,趁着自己生辰的时候陪着自己一大家子的老婆孩子吃饭赏花。
先前胡善祥办牡丹茶宴,朱予焕就借着习武的理由没来,这次朱瞻基这个一家之主发话,朱予焕自然是不能轻易跑路,只得乖乖地跟着一起赏花,顺道品尝一下东宫内的小厨房的各色佳肴。
光禄寺那边不开大宴仪时总有个纰漏,不如在自己宫中开个小厨房,胡善祥特意去请示了张皇后,这才开了这个小厨房,正好赶上了朱瞻基的生辰,一家人也能品尝一口热乎乎的饭菜。
朱瞻基见大女儿这段时间乖巧了不少,颇有些惊奇,道:“看来这日讲真有些用处,连平时最好动的焕焕都这么乖巧了?”
朱予焕嘿嘿一笑,道:“还不是担心爹爹回来考校我的课业,所以先好好表现一番,给爹爹留一个好印象,这样即便真的被爹爹考住了,也不用担心爹爹惩罚啊。”
她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小心思,引得朱瞻基笑了起来,道:“怎么已经把你的计谋都说了出来啊?要是这样的话,爹爹可就不考你简单的了。”
朱瞻基这段时间在外务农,脸比之前黑了不少,笑起来露出一排牙,颇有一种朴实无华的感觉。
朱予焕憋住笑,抬手拍拍胸口。“君子坦荡荡,这是阳谋,难道爹爹还真会为难我不成?”
胡善祥见她这样,不由微微一笑。
朱瞻基见她这样自信,就知道她是心中有底,笑道:“既然如此,那爹爹可就真要考你了。先将课业拿来让爹爹看看。”
“是。”让怀恩将自己近来的课业全部端了过来,道:“这些时候先生们常让我写心得策论,我便借了几本学习,近来也写了不少,请爹爹过目。”
朱瞻基随手拿起几本翻了翻,却在看到其中一本的时候停下了手,细细看了起来,眉头也随之皱起。
朱予焕觑着他的神情,便知道朱瞻基是看到那本于谦的文章了。
到底是皇家事宜,朱瞻基开口可比于谦开口要强多了,朱高炽即便动怒也不会动朱瞻基这个太子的,毕竟这可是当初朱棣亲封的皇太孙,即便要废也得有个合适的借口才行,只是他老人家未必能等得到那天。
至于朱瞻基,看过这篇文章大概只有两种反应,其一是按下不表无事发生,其二便是向朱高炽言明回迁弊端,无论哪种,都算是让这位于司务在朱瞻基这个未来的皇上面前露脸,也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虽然朱予焕还不能完全确定对方的身份,但对于这种脑子清醒还敢于和众人唱反调的人才,她个人认为还是很值得被提拔的,所以特意混了几本文章放进去,其中一篇便是于谦的文章。
朱瞻基微微蹙眉,随后露出一个笑容,戏谑道:“焕焕,你这课业虽然按时完成,但在这细微之处却不甚细心,平日里做事可不能粗心大意,怎么将以前的其余人的文章也混着放进来了?”
朱予焕挨训后扁扁嘴,但还是乖巧道:“焕焕知道了。”她又伸出手,道:“爹爹记得还我,我答应了先生,学过之后一定要及时还回去。”
朱瞻基见女儿神情自然,想她也并非故意,便转而开始考校她近期学了什么。
一旁的孙梦秋见这父女二人有来有往的,又看了看正在那里由乳母牵着走路的朱含嘉,不由有些心中黯然,不自觉地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这些时候太子忙于公务,即便歇在她的屋里,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并不算多,若是能再有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