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这边对答如流,还不忘带上自家妹妹,道:“爹爹,桐桐最近跟着娘学了工尺谱,也认了不少字。”
算下来,朱家姐妹三个里面,行二的朱友桐反而是和亲爹相处最少的孩子。朱予焕占了出生早、朱含嘉占了亲娘好,唯独朱友桐夹在中间,反而不容易被朱瞻基注意到。
虽然朱予焕对朱瞻基这个亲爹的一些观念持反对态度,但是小孩子的成长确实需要父爱的,因此朱予焕还是很鼓励自家妹妹和朱瞻基亲近一点的。
有她在,也不怕朱友桐会被朱瞻基的那些封建糟粕影响。
朱瞻基冲着次女招招手,笑道:“怎么识字不多,倒先学起工尺谱了?”
朱友桐和这个父亲相处实在太少,怯生生地走上前,却始终不敢说话。
胡善祥见女儿这样,便开口道:“小孩子玩心重,喜欢有趣的东西也是难免。不过桐桐确实有些天分,学得很快。”
朱瞻基倒是并不介意女儿的疏远,伸手揉了揉朱友桐的头,道:“那可不行,你姐姐一岁出头就能流利说话,读书识字也比常人快,姐姐这么厉害,你可不能落后啊。”
朱友桐低低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朱予焕心中嗤之以鼻,但面上还是笑嘻嘻的,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桐桐在音律方面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呢。爹爹不知道,这次我和桐桐一起给娘准备了生辰贺礼,若不是桐桐学会了辨认五音,轻易做不出来。”
朱友桐听到自家姐姐为自己说话,原本有些紧张的神情这才放松许多,看向姐姐的目光中满是仰慕。
朱瞻基见她这样为妹妹说话,不免有些好笑,对她口中所说的给胡善祥的贺礼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你给你娘准备了什么贺礼,竟然还要用到五音?”
朱予焕得意地背着手,道:“到时候爹爹就知道了,肯定让你大吃一惊!”
朱瞻基笑着问道:“那今年焕焕给爹爹备了什么贺礼?”
朱予焕这才对怀恩招招手,让他拿来了自己在校场做的复合弓,一副献宝的样子,递到了朱瞻基的面前。
朱瞻基还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由有些诧异,道:“这弓箭上怎么有两个轮子?”
朱予焕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是焕焕自己想出来的啊,马车因为有轮子跑得快,弓箭说不定也因为多了两个轮子更快了呢。”她说完又骄傲地开口道:“焕焕已经让人试过了,这个可比平时用的弓箭省力气多了,爹爹不信的话,之后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朱瞻基知道自家女儿从不打无把握的仗,能够拿出这弓箭,就说明她自己已经十分确定这东西派的上用场。
只是他实在是有些好奇,自家女儿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朱瞻基把玩这弓片刻,道:“也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脑袋里究竟藏着些什么,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让你想出来了。”
朱友桐闻言立刻为朱予焕邀功道:“姐姐为了制作弓箭,早早就开始画设计图,时常托小叔叔借书回来,看了好多好多书,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东西,姐姐又花费好长的时间才做出这么厉害的复……复合弓呢!”
朱瞻基微微一愣,看向似乎不以为意的女儿,不免有些感动,他拍拍女儿的肩膀,温声道:“焕焕用心了。”
朱予焕只是露出一个微羞的笑容,道:“爹爹过誉了,既然是送给爹爹的寿礼,当然要用心。焕焕将图纸也绘好了,爹爹要是觉得有趣,让人拿图纸去做一把更厉害的。”
她要是不用心准备,到时候朱瞻基看到她给胡善祥的礼物,十有八九又要在心里觉得她这个女儿“厚此薄彼”了。
孙梦秋见父女两人这样感情深厚,不自觉地把目光落在了朱予焕的身上。
若是将来含嘉能有顺德郡主一半的伶牙俐齿就好了……
朱予焕隐约察觉到孙梦秋的视线,只当做没看见,专心扮演好自己的“好女儿”角色。
一家人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有个内官快步走来,恭敬道:“太子爷,皇爷传您和郡主去乾清宫觐见。”
朱瞻基见这内官看着面生,似乎未在御前见过,他不免有些疑惑,开口问道:“传本宫就罢了,传郡主去做什么?”
“奴婢不知,是皇爷吩咐。”那内官瞥见朱瞻基放在桌上的弓箭,道:“还请太子爷将这弓箭也一并带上。”
朱瞻基脸色一变,道:“内廷岂能随意携带武器。”
他近些时候一直忙于农务,难免对宫中疏忽,但先前胡善祥打理内务从未出过纰漏,他本来未曾想过这和女儿相关,但听到这内官这样说,朱瞻基也不由开始担忧也许真的是女儿这份寿礼的缘故。
“回太子爷的话,这也是皇爷的吩咐……”
胡善祥在一旁听着,又闻这内官提起弓箭,心中顿感不妙,不由露出担忧的神情。
朱予焕去找张皇后报备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可如今朱予焕被找上门来,只怕其中还有更深的缘由,兴许是涉及了张皇后和郭贵妃斗法……
朱予焕见状开口道:“定然是皇爷爷知道焕焕送给爹爹的寿礼别出心裁,所以才让人一起带去呢。爹爹,我们走吧。”她说完看向怀恩,冲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跟来。
怀恩察觉到朱予焕的眼神,立刻后退一步,幽幽离开了庭院。
朱瞻基自然明白皇命不可违,沉着一张脸道:“走吧。”
待到这父女两人离开,孙梦秋这才试探着开口问道:“殿下,小爷和焕焕都被陛下叫去,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孙梦秋自是知道朱瞻基身为太子,若非铸成大错,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至多就是训斥一顿。反而颇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然连朱予焕都牵扯上了,大概率是这位郡主不知道闯了什么祸。想到朱予焕平日里做事力求第一、掐尖要强,却也依旧逃不过皇命惩治,孙梦秋倒是为自己的女儿松了一口气。
虽然女儿不如长姐出众,但是好歹也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只要安分守己便好。
胡善祥听出她话中的疑惑与那一丝微妙的轻松,她不由皱起眉头,对身旁的宫女吩咐道:“让人想办法将这件事告诉娘,小心一些,不要被其他人看到了。”
“是。”
另一边,父女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朱瞻基开口问道:“焕焕,你皇爷爷突然传你过去……可是你最近又闯下什么祸事了?”
朱予焕一脸无辜,坦然道:“焕焕什么时候闯过祸?”
朱瞻基无奈道:“你难道不是每日都在闯祸吗?”
朱予焕闻言嘻嘻一笑,道:“每日都闯祸,那不就是从未闯过祸吗?我是天降祸星,大家早就习惯了,又何来闯祸一说呢?爹爹,我说的对不对?”
听她这么说,朱瞻基却并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道:“你啊……”
虽然询问女儿,但是朱瞻基却隐约猜到了一点苗头,兴许是和之前那次带着女儿谢恩有关。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日谭氏突然出现在殿内近前侍候,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难免有人会走漏消息。
当时到底还在孝期,传出去有损皇帝的声誉不说,更重要的是那群不要命的御史文官,保不准有人知道消息后上折子劝谏。
若是这件事,朱瞻基并不担心,毕竟这人多口杂的,谁能拿出实证说这事是太子传出去的,无非是老子被参了不高兴,拿儿子出口气罢了。
只是皇上又吩咐他将那弓箭拿上,恐怕前面还有更大的坑等着他们父女二人。
第56章 乾清宫
父女两个到乾清宫的时候,宫内一片寂静,即便有内官通传,朱高炽仍旧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拿着一本折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乍一看倒像是一座雕像。
平日里这位皇帝爷看着宽宏大量,不管谁说什么话,都是笑盈盈的,可从未有过今日这样严肃的神情。
朱予焕见地上还有水渍和某些不明的残渣,便知道刚才这殿内已经经历了一番狂风骤雨,才让人收拾干净不久。她忍不住瞟了一眼自家亲爹,照旧一脸沉静,似乎浑然不觉今日的气氛有些古怪。
朱瞻基将手中带来的弓箭交给身旁的内官,这才带着朱予焕向朱高炽行礼。
朱予焕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照旧乖巧请安道:“焕焕见过皇爷爷,皇爷爷安康。”
算起来祖孙两个也已经有一月有余未曾见面了,朱予焕看着自家爷爷一如既往的身宽体胖,不由在心底感慨。
这明显三高的身体坐在皇位之上,能命长才比较奇怪。
朱高炽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奏章丢在桌上,似笑非笑地问道:“朕记得今日是太子的生辰,怎么也不见你们让光禄寺的人准备宴席。”
朱瞻基恭敬开口道:“儿子的生辰何须劳动光禄寺,无非是自家人一起闲坐聊天罢了。自从爹命儿子管理农桑,儿子更明白百姓农人的不易,身为太子,更应当以身作则,不可大肆铺张浪费、带动奢靡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