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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倚月_墨青【完结】(109)

  吴班头已在大牢内恭候多时,他万万没想到神隐多日的柳师爷居然也随大人一起前来。

  于这位时隐时现的柳师爷,衙门之中有许多的猜测:哪位大人身边儿没有师爷?哪个师爷不是跟在大人身边儿随侍,以备日常咨询?当师爷不丢人啊!可你说这位柳师爷怎么总不见面儿呢?而且这位先生每每出现,不是黄昏即是夤夜,也不知是何来头?

  偏他又姓柳!没听说盐运使柳大人家有近支子侄啊……

  再看看柳师爷阴柔俊俏的面孔,吴班头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莫非他是个柳大仙儿?

  想到这里,吴班头看向柳师爷时,眼神都莫名敬畏了许多。

  感受到吴班头突然改变的目光,苏旭无端觉得身上毛毛的……

  柳大人这会儿根本顾不上他们之间的眼神风波,她在苏旭和吴班头双重“押解”下,迈着迷瞪碎步儿,哭丧着俏丽面孔,咬牙走进了死人的牢房。

  初次验尸的苏旭摩拳擦掌:“吴班头,这人到底怎么死的?如何就说是为狐妖所迷呢?”

  吴班头叹了口气,他毕恭毕敬地说:“此事古怪……您还是自己看吧……”

  然后,柳溶月就看到:杨松秋直挺挺地吊在牢狱窗框之上!

  这人身戴枷锁、面朝里墙,一根朱红绣花的衣带将他高高挂起,脚下悬空。

  黢黑牢狱,墙生青苔,腌臜遍地,秽气扑鼻。

  柳溶月单手捂嘴,差点儿摔倒。

  苏旭手疾眼快扶住她:“小心!”

  不知怎地,被苏旭一撑,柳溶月后心陡然一暖,她勉强挺直腰背,愁眉苦脸地去看死人。

  苏旭骗人!

  杨松秋并不能算新鲜热乎。

  虽然入狱不久,可他身上的囚服已经满是污垢。

  死人脸色惨白,地上隐有便溺,就越显得他颈上喜色衣带与这里格格不入。

  煌煌火把之下,那香艳旖旎的血色带子便如同赤练毒蛇绞入他的颈中。

  对着死状恐怖的尸体,柳溶月几欲干呕。

  忽然觉得身侧的苏旭轻轻捏了下儿自己的手指,他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别害怕!有我呢!”

  这话在苏旭说来,已经觉得自己温存体贴还挺周到。

  可落在柳溶月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呵……没您我能上这儿来?!

  无奈苏旭着实厉害,柳大人只好打起精神强颜欢笑。

  站在一边儿的吴班头冷眼旁观,心中不胜惊骇:大人为何对着死人笑得如此猥琐?!不是!您到底稀罕什么啊?!

  苏旭当时却全部精神都在尸体身上,他低声询问:“这带子是杨松秋自己的东西么?”

  吴班头大摇其头:“不是!奇就奇在这里,这带子是凭空出现的!”他扭头看向柳溶月:“大人,升堂那日您亲眼见了!杨松秋穿着寒酸,腰系粗布。倘若他身上有这么扎眼的东西,纵大人离得远不曾理会,宛平这么多衙役,岂有不留心的?再说死囚入狱,牢子需细细搜身。遇到如此古怪事物,他们定然记得。”

  宛平牢子向柳溶月双膝下跪:“回大人话,现在咱们牢里就杨松秋一个判了斩监候的重犯。他收押之时小的曾细细搜身,确实没见这个玩意儿。”

  苏旭森然冷呵:“哪有凭空出现的玩意儿?只怕是有人私相授受!”

  那牢头脸色苍白,连连叩首:“大人!小的冤屈!小的真没给他传递过东西!”

  吴班头倒肯为牢头说话:“大人、先生!杨松秋是重犯。入狱之时给他换全套囚服,就是为了提防畏罪自杀。本朝律例‘凡狱卒以可自杀之物与囚者,杖一百。致囚自杀者,杖八十、徒二年。’有这条王法在,哪个牢子不小心谨慎?”

  苏旭瞧着这条明显是妇人所用的绣带问道:“难道是他相好儿的前来探监?”

  牢子摇头否认:“并无亲故来探望这人。”

  吴班头说:“杨松秋兄长不在,卖了嫂子便绝了亲眷。他穷困潦倒,以常理论,未必有妇人肯给他这个私物。”

  说到卖嫂子,柳溶月忽然想起件事儿,她也顾不上属下的眼神儿,径自拽着苏旭的手往前凑了凑。虽然害怕,柳大人还是强逼着自己往那死人颈上细看许久,她缓缓说道:“这条衣带颜色正红,上面虽有金花钉珠,却不是什么好货精绣。平民人家嫌它太艳日常用不上,富贵小姐又瞧不上这等用料手工,我看这必是新娘吉服的配饰!一辈子穿一会儿的东西,只图当时鲜艳热闹就好。”

  她忽然回头:“杨周氏做原告收押的时候不就穿着这样一身简陋红妆?我……夫人心中不忍,给了她一身日常穿戴。杨周氏替换下来的那身喜服呢?”

  吴班头脸色微变,他看向牢子:“这个需向女监查问。”

  牢子愣怔一下儿,连忙向上叩头:“待小的去问女监牢子。”

  苏旭走近尸体仔细验看,他还是不解:“便是为了条来路不明的带子,也不能说他是让狐狸迷死的啊。”

  吴班头叹了口气:“先生请看,此人脚下又无板凳、又无砖头,戴着如此沉重的枷锁,他是如何将自己挂上去寻死的?深牢大狱,紧锁牢门,两班衙役,经常巡守,自然不能是外人进来将他谋害。大人!咱们宛平的牢子都是世代为吏,牢子杀囚罪责不小。这一无仇恨,二无油水的,谁会弄死这个混蛋啊?我敢打包票不是他们所为。还有就是……”

  苏旭一挑眉:“还有什么?”

  吴班头捧来外面小桌上的一包东西,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包袱:“大人请过目,这是杨松秋入狱时剥下来随身衣裳。”

  柳溶月看过点头:“果然是他过堂庭审时穿的那身。我记得的。”

  吴班头打开衣服内袋,掏出一样黄澄澄、亮晶晶的扁平事物:“大人您看……”

  摇摇火烛之下,那分明是一个纸扎的元宝。

  柳溶月陡然想起,那天堂上,杨松秋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向自己炫耀,说那是他卖了嫂子的收成!

  柳溶月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说,他的银子变成了这个?”

  吴班头重重点头:“大人!不瞒您说,昨日定更,就是那顶咱们在河边儿带回的简陋小轿儿,也是无火自燃。现在已化成灰烬。那轿子好端端地放在狱神庙里,四外并无烟火引燃之物。乍然着火,衙役们过去泼水施救,再回来时,杨松秋已经给吊在这里了。”

  柳溶月惶然:“喜轿也烧了?!就天黑这么会儿功夫,还出了什么奇异之事,你一起给我说出来!”

  吴班头满脸没奈何:“大人,除了今年春日野狐狸叫得分外厉害,牢里再无特异之处。”

  苏旭森然接口:“除了死人再无特异……”他随口吩咐:“来人啊,将尸体放下来我要细细验看。”

  吴班头没想到柳师爷居然还要验尸!他显然吃了一惊,不过还是从容吩咐:“来人,卸尸。再去将本县仵作叫来。”

  柳溶月听吴班头解说:“宛平仵作姓黄名连谷,本地人士,家中祖传都干仵作,手段倒是不错。”

  不多时,柳溶月听到一个此地口音的男子不住口地抱怨而来:“懂不懂规矩?哪有大半夜验尸的?哪个案子验看不是午时三刻?尸气冲体算谁的?”

  然后,她就见吴班头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大人审案!要你聒噪!”

  黄连谷看吴班头脸色严峻,连忙肃容行礼:“小的黄连谷给大人请安。”

  柳溶月瞧出来了,宛平上下都惧怕吴班头,便如同她家丫鬟婆子都怕后娘的陪房一般。

  怕是怕,服不服气就两说了。

  黄连谷虽然远远瞧见过这位新大人,但是跟大人共事却是头一遭。

  他摘下身上包袱,眼见牢子们将死尸卸下,县令大人却毫无回避之意。

  黄连谷心中奇怪:这位大人肯看着我验尸?想上任单知县,哪回碰上这晦气事不是躲得远远的?谁知这个念头还没转完,那位被称作是柳师爷的俊美青年干脆蹲在了自己身边!

  黄连谷更觉稀罕:我家世代当仵作,从未见过摸死人这腌臜活计,县太爷的亲信还肯凑前儿细看的。

  不过这也想不得许多,黄仵作依例点燃麝香、川芎、细辛、甘松等几味草药研磨成的粗粉以防邪祟,又将苏合香丸含在口中,并在鼻孔处涂了香油对抗腐气。

  看柳师爷跃跃欲试地也要参与,黄连谷好心递过一个小小酒壶:“师爷,苏合香丸我只带了一粒来。这是苍术、白术、甘草熬的三神汤,您且来一口避避晦气。”

  这些繁琐手续,苏旭以前只在书上读过,这回躬逢其盛他还真有几分新奇。饮一口三神汤在嘴里,学着黄仵作的样子用香油抹了鼻孔,苏旭果然觉得死尸的秽臭轻了许多。

  按照衙门规矩:仵作验尸,监看班头不得离场,以防有人从中作弊。虽然也有家人苦主前来观看的规矩,但是杨松秋眼下无亲,也只好事急从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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