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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倚月_墨青【完结】(11)

  按规矩喜轿落地,新娘不下轿就不能再抬起来,取个好女子不嫁二回的意思。新媳妇儿更不能下轿当靶子让丈夫射,毕竟这是结婚不是行刑。新郎官射箭又不能走出大门,这个事儿么……就有点儿考苏旭的能耐了……

  苏家忠厚老仆在侧劝说:“少爷,向前走两步不碍事的。”

  穿红着绿出来预备搀大少奶奶的翠书、丹画也轻轻地往前推大少爷:“我的爷!凑近点儿!稳稳当当射中轿帘子,讨个吉利就行。咱又不考武状元。”

  苏旭正待举步向前,突听一帮玩儿杂耍的闲汉叫嚷起哄:“迎媳妇儿!出大门儿!必定是个惧内人儿!”

  苏公子那是多么好强的人啊!何况他自幼飞鹰走马,自负开得强弓。苏旭这一早上被摆弄得如同傀儡,正在气闷非常。众人就见新郎官脸色陡红,他赌气接过弓箭原地拉开。

  无奈此弓甚轻,弦不带力,苏旭纵有功夫也难施展。

  也是合该有事,他张弓拉箭、流矢射出,正赶上疾风吹来,那血红羽箭顿时失了准头儿,别说轿帘儿,轿边儿都不曾挨到。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奈街角的闲汉哄笑嚷闹:“没射着!没射着!新郎官!力气薄!”

  苏旭脸色更红,他抿紧嘴唇,弓弦拉满,飞快射出第二箭。

  可惜天色不正,狂风呼啸着卷起羽箭向旁边儿飞去,离了花轿老远。

  这回别说街角的闲汉,就是看热闹的孩子都跟着起哄:“射不中!射不中!他拿得笔,开不得弓!”

  苏旭面红耳赤、窘迫万分,他居然跟自己较上了劲:“这回再射不中,我就不活了!”

  喜婆子跌足不已:“大喜的日子,少爷您说什么呢?射中射不中有什么要紧?新娘子真是妖精不成?”

  翠书、丹画一起解劝:“少爷!这没影儿的事儿,您叫什么真儿啊?”

  怎奈新郎心高赌气,此刻全听不进去劝解!

  说时迟那时快,苏探花拉满弯弓,瞄正箭靶,弓弦响出,箭若流星。

  只听“噗”的一声,这回羽箭射穿轿帘,直直没入花轿。

  与此同时,轿内传出一声女子惨呼,哭了一道儿的新娘子登时再没了动静。

  场面静了须臾,众人面面相觑。

  最先明白过来的喜婆子陡然蹦起来三尺多高:“可了不得了!别把新娘子射死轿里了吧!”

  也是喜婆子这一嗓子太过凄厉,也是看热闹的人耳朵支棱了太久。

  茶馆里几乎炸了营:“给钱给钱!”

  “这样儿也行?!”

  “老子赚翻了!”

  忠厚小哥连忙将大家按住:“且慢!诸位!娶媳妇儿这样的大事,怎么说也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众人还待不依,李夏朔李先生傲慢撇嘴:“赢定的事。等等不妨。待会儿掀开轿帘,看他还有何话说?”

  苏府门口,喜婆子颤巍巍地掀开了射透了风的花轿门帘儿,只见新娘子静悄悄歪在座上,胸膛正正插了支花翎羽箭。她脸上蒙着盖头看不见脸色,身上穿通体正红看不出血痕,只是整个人软在那里生死不知。

  别人还好,柳小姐的陪嫁丫头已经蹦起来了!

  四个穿红戴花的丫鬟“嗷嗷”哭着就扑上去了:“小姐!我的小姐!您死得好冤!”

  苏旭愣在当场,脸色惨变,他心头无声呐喊:不会吧?!

  轿内新娘慢慢回了魂,她轻轻发出一声娇吟:“瓶子……”

  本待抚尸痛哭的陪嫁丫头受惊不浅,“嗷”地一声齐齐又从轿子里蹿了出来。

  挺窄的轿门,难为她们一起蹿入,还能一起蹿出,可见柳府下人训练有素!

  及至喜婆子指挥众人把新娘子从花轿里搀了出来,大伙儿才看明白:那只羽箭正正射中了新娘手中捧着的宝瓶。

  宝瓶裂了,人倒没事儿。

  京城嫁女原有规矩,新娘子手中抱瓶、脚下踏鞍,取个“平平安安”之意。

  这瓶子还要写些吉祥如意的话,以示娘家对女儿的慰勉。比如今日柳小姐出阁,她怀中抱的瓶子上,柳大人楷书正写了“出嫁从夫”四字,以为老父对女儿的期许。

  谁知新娘走出花轿的那一刹那,大家瞪眼儿瞧着这个插了羽箭的宝瓶龟裂纹开、碎裂当场。

  “出嫁从夫”变作齑粉。

  看看好歹新人没死,喜婆子脸色苍白,扭头大喊:“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拜堂!”

  众人如梦初醒,脚下生风,簇拥着新婚夫妇向内堂跑去,分明各个都怕夜长梦多。

  好容易拜过花堂、送入洞房,苏旭觉得更不自在!

  红彤彤的洞房、红彤彤的帐幔、红彤彤的被褥当中,坐着他红彤彤的新娘。

  龙凤花烛如燃膏脂、血色喜榻刺目灿然!

  他娘知道今日诸多不顺,塞了大把银子让喜婆子多唱喜歌,压压邪气。

  乱哄哄的洞房之中,苏府特意请来有夫有子的“四全”太太高声聒噪:“今朝喜,喜相逢,逢福逢禄寿逢增。增禄增福增延寿,寿山寿海寿长生。生文生武生贵子,子孝孙贤代代荣。荣华富贵堂堂喜,一门五福福寿康宁……”

  在喜娘丫鬟的推搡嬉笑中,苏旭手持秤杆慢慢地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苏旭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刚刚成为他妻子的少女:昔日婴儿已经长成少女,她是那样容颜娇美,她是那样楚楚可怜。

  她凤冠霞帔,她身着麟袍。

  她泪流满面!她瑟瑟发抖!

  她神情活脱是只待宰羔羊!

  十七年日月匆匆而过,她还不是任由摆布的人偶傀儡?!

  也就在那一须臾,新娘子涂朱染脂的面孔与被斩胡氏血肉模糊的首级陡然叠加在一处!

  美人的盈盈泪眼无端变成胡氏的死不瞑目!新娘赤红霞帔凭空化作胡氏染血囚服!

  她们一样年少秀美、她们一样稚气无助,她们都是无比怨毒地盯着他!

  苏旭心头轰然一震!

  当盖头被掀起时,柳溶月抬头看到了自己的丈夫!

  那个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居然是个秀丽男子。

  可是他居然那么诡异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惊诧、恐惧和厌恶……

  柳溶月鼻子一酸,顿时就要大哭出来。

  她想嫁的丈夫不是这样的!彦玉表哥温柔体贴,从来不会这样眼神冰冷。

  彦玉表哥也不会差点儿射死她!

  握着手里那冷冰冰的御赐如意,看着眼前这凶神附体的陌生男人,柳溶月心中万般绝望!难道她今生今世就是这个怪物的媳妇了么?

  所嫁非人,不如去死!

  此时洞房外冬雷接连炸响,耀眼闪电不断下击!

  终有一道诡异霹雳,挟着风雷千钧之势,挟着人世冤屈不甘,挟着命中注定的惨白锋芒,如罪罚长剑当空劈下,“咔嚓”一声击中新房的梁柱!

  伴着屋内一片惊恐高呼,蜡烛翻倒、赤焰升腾。

  新婚夫妇如同中恶惊厥,双双晕倒,人事不知。

  洞房之中,沸反盈天!

  唯那个拿了夫人大钱的喜婆子心底实诚,嘴尤未停:“打雷好,好打雷。冬天打雷满地贼。新郎新娘齐昏倒,醒来不知谁是谁……”

  第6章 阴阳颠倒

  新房之中人来人往,夫人丫头哭哭啼啼。

  不知道的还当大喜之日新郎马上要咽气一般!十分晦气!

  苏尚书顿足搓手,在屋里来回绕圈,显是乱了分寸。

  全屋上下属周姨娘最忙!她上窜下跳,又是张罗给大少爷请医生,又是闹着要拜菩萨,又是骂丫头躲懒,又让仆妇收拾失火的供桌!

  周姨娘正面儿满脸急、扭头憋坏笑,幸灾乐祸眼瞅都要藏不住了!

  听说洞房出了事儿,匆匆赶来的寒香姑娘一路“旭哥哥啊旭哥哥”地唔嗷喊叫,直眉瞪眼冲进洞房,一屁股把盛装的新娘拱到了墙旮旯,自顾抓着晕去的新郎嚎啕大哭。

  苏旭住的东厢屋宇精致,本来就不算宽阔,现在猛不丁塞进来这么多人,眼看已经转不开脚儿了。

  更有几个在茶馆下注的小厮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面焦急张望。

  他们窃窃私语:“听说是一个雷劈下来,新郎官昏迷不醒,新娘子迷瞪了会儿倒是自己爬起来了!这要是新郎出事儿、新娘平安,咱还拿得了钱不?”

  “少奶奶真没事儿么?不能吧!老爷这么会儿都嚼了半斤牛黄清心丸了!”

  “不能那么比!少奶奶年轻!”

  “新媳妇儿饭量小,给半斤药丸子她也咽不下去!”

  年轻饭量儿小的新娘子此刻呆愣愣地戳在洞房一角儿,她形如槁木,外加心如死灰!

  新婚之日雷劈洞房、花烛起火,丈夫给震晕过去至今生死不知。如此大不吉祥,也不见这新娘伤心哭泣,就是让婆家人给挤兑到没有立足之地,也没见她羞窘难堪。

  这位姑娘许是心胸开阔,许是完全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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