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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倚月_墨青【完结】(27)

  就这样,柳溶月瞪眼儿瞧着苏旭三言两语即把自己不可一世的后娘气得浑身栗抖、体似筛糠,眼看就要口吐白沫,羞愤得晕死当场了。

  若非二堂还有丫头仆人,柳溶月简直恨不得朝苏旭敛衽道谢!不愧他考下来探花,怨不得他丁点儿不慌。人家这等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当真神乎其技,已经妥妥超出柳溶月肖想之能!

  她是真心拜服:原来刻薄话还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那年听爹爹闲话,是他们翰林院爷们儿没事儿对面儿骂街,看来还是真的!

  二堂一众丫鬟婆子,连歌玲在内,齐齐目瞪口呆。谁能想到刚刚嫁人的大小姐,居然能将欺负了她十来年的恶毒后妈活活骂出黄子,从此一雪前耻?

  诗素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罢了!这遭过雷劈的就是不一样!他俩没猫腻我再不相信的!

  就在此时,门之外传来一个中气不足的男子声音:“月儿……够了……”

  第15章 小室密谈

  门帘撩起,柳溶月眼见来人,当即双目含泪,差点儿痛哭出来:“爹爹!”

  苏旭连忙掐住她的胳膊,小声嘀咕:“别哭!祖宗!这是我爹!”

  果然,柳溶月就见父亲十分奇怪地看着自己:“旭儿,你怎么了?”

  亲生父亲,咫尺天涯。

  柳溶月心中纵有无数委屈,竟然一句话都不能说。要不是苏旭紧紧地掐着她的胳膊,新姑爷难免会扑到老丈人怀里嚎啕大哭,难免成了京城奇景,必然会出市井异谈!

  倒是苏旭这个“亲生女儿”看“父亲”如此慈爱热切地瞧着自己,嘴角为难地勉强抽了抽。他寻思:柳大人……可比那年春宴憔悴许多……

  柳溶月强迫自己定住心神,她几乎把下嘴唇咬破,才挤出一句话来:“爹爹,儿……旭儿是见您清瘦了不少……心中担忧……”

  柳智远欣慰地拍了拍“女婿”肩膀:“不知不觉旭儿都长在和么大了。旭儿孝顺,果然不假。你有所不知,溶月她娘过世之后,我忧伤过度染了痼疾,此番入京长途跋涉,居然一病不起……”说到这里,他转向女儿蹙眉叹息:“爹爹平常身子不好就罢了。就是月儿成婚,我都未能起身操持,真是对不住女儿。”

  柳大人轻轻握住了苏旭的双手:“儿啊,爹爹知道你心头委屈。今日既然回门,不要急着回家。我已备下酒饭,咱们父女翁婿好好叙叙。爹也甚挂心你们啊。”

  苏旭素来不惯被生人拿捏身体,可他抬眼看到“父亲”满眼舐犊情深,不由心中感动,也就随他去了。

  此情此景落在柳智远眼中,便是女儿嗔怪自己对她不闻不问的铁证了!柳大人心头一酸,更觉自己对不起女儿!立时打定主意要对她好好补偿!

  柳智远淡淡吩咐黄氏:“朝颜成婚在即,你尽可去忙。我和月儿有许多体己话说。你也不必在此。”

  黄氏心中愤愤,黑脸行礼,扭头去了。

  柳智远看向“姑爷”满脸歉意:“妇道人家小肚鸡肠、胡言乱语。咱们不理她也就是了。”

  柳溶月心头委屈:“爹爹!可是黄氏苛待女儿……”她话还没说完,忽觉苏旭一下子捏住了自己手指。柳溶月自知失言,立刻住口。

  柳智远倒是不以为忤,他“呵呵”一笑:“无妨!无妨!贤婿肯为月儿出头,吾心甚慰。”略停了停,他轻声叹息:“怪我忙于公务,疏失持家,这些年来委屈了月儿。说千道万,黄氏总是朝颜的亲娘,你们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吧。”

  说到这里,柳大人眼睛一亮:“倒是我的月儿,今日居然对继母以理相驳,胆子也大了许多!甚出为父意料!爹早就说过,我的月儿聪慧异常,吃亏在胆小懦弱。如今看来,果然成了亲就是大人了。竟与少时截然不同!”

  苏旭心道:说千道万,这句“截然不同”大人您算说到点子上了。可惜我还没法儿夸您。

  这顿团圆饭吃得平稳顺遂,席间柳大人和姑爷提起朝中之事,柳溶月刚刚面有难色,苏旭便轻声叹息,说什么丈夫被继母嘲讽仕途不顺,心中沮丧,不欲多谈政事。柳智远与闺女提及家务亲眷,苏旭懵然不知,柳溶月就坐在一边打托辞打岔,规劝岳父多多保养身体,琐事何必多谈?

  只是言谈之间,苏旭隐隐觉得柳智远似乎有话要对女儿说,碍于女婿在侧,不便出口。

  果然,小宴之后,撤去残席。

  柳智远携了女儿的手对女婿温言笑道:“旭儿啊,我有些私话要嘱咐月儿。我这府邸虽小,布置却还不嫌污目,你且四处走走,也算认认家门。”

  柳溶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苏旭对自己朝窗外连打眼色,那意思似乎是让她找个地方偷听一二。

  柳府房屋格局柳溶月是闭目也不会走错,她信步出门,只说散酒,也不要丫鬟小厮跟随伺候,三两步间便踱到了花厅之侧的假山洞中。这里地处偏僻,恰在内室轩窗之侧,偷听屋中谈话最是方便隐秘。

  柳智远亲手将“女儿”带入内室、摒退仆从,他脱口就问:“月儿,你可知为父为何要违逆你的心意,强你嫁入苏家?”

  父亲此言一出,在外偷听的柳溶月心头猛然狂跳。

  静默须臾,她便听到屋内苏旭细声细气地回答:“我母亲刚才说了,这就是‘瘸驴配破磨,烂盖遮漏锅’。我这没娘疼的长女怎配嫁入凤凰窝?”

  闻听此言,柳溶月单手扶墙差点儿给屋内苏旭双膝下跪:您不当娘们儿真屈才了!这挑事儿的本事也算世上罕见!

  柳智远定定看着长女,都说不出话了。他向来知道长女聪明有余、胆气不足,只要他不在后宅,她就时常被人欺负。可她刚刚在二堂那番犀利言辞,若非亲耳听到,柳智远简直不敢相信是出自溶月之口!就连这句略含挑拨的诉屈,也是大非寻常。

  这……这能是我闺女能说出的话么?

  柳智远不禁又上上下下把闺女打量了一番:眼前新妇挺胸抬头、双眸湛湛,已脱了女儿在家的怯懦模样,过分朴素的装扮更是与月儿平常的喜好大异其趣……

  柳智远不由再想,溶月出嫁那日天象诡异,送嫁仆役慌张跑回,说什么雷劈洞房,苏宅失火!

  想到这里,柳智远悚然一惊:难道……难道……竟然出了这等怪事?!

  被“父亲”死死盯了这么久,苏旭就是胆大,也渐渐生出毛骨悚然之感,他深深失悔:柳大人素有智计,朝野共闻。我刚才言语轻佻,难道被他看出了什么?想到这里,苏旭简直想抽自己:我怎么这么嘴碎?我就不能在“娘家”装半天老实?我顶着柳溶月的脑袋让她后妈奚落一顿,我就忍不下么?

  对!我就忍不下!

  其时屋内寂寂若死,“父女”二人默默无言。

  趴在窗户外头的柳溶月也隐隐觉得不妙,这怎么还不出声儿了呢?

  沉了足有盏茶十分,柳大人以手抚膺、顿足长叹:“儿啊!怎么出了这样大的事你还要瞒爹么?!”

  苏旭心中一紧,他猛然抬头:“您……都知道了?!”

  屋外的柳溶月十足摸不着头脑:我爹知道什么了?

  柳智远沉痛点头:“女儿出了事,如何瞒得过爹?”

  苏旭脸色惨变,慌忙解释:“爹……那个……大人……此事着实古怪……不是有意瞒您……实在是怕说出来您也不信……”

  柳溶月心头狂跳:果然是亲生父女!我就说换了魂魄这么大的事儿,爹怎会看不出来?那我是不是该马上进去,跟爹叩头求他拿主意?对!女儿的事自然要求爹爹做主!爹!我这就跟您说明白!

  就在柳溶月即将拔脚离开窗下的当口,她忽听屋里的父亲声音低沉哽咽,仿佛老泪纵横:“这等事说出去自然无人相信!今天若非亲眼见你,为父也着实想不到,你那大学士的公爹居然清廉至此!”

  柳溶月一脚踏空差点儿没栽地上!这都哪儿对哪儿啊!

  然后,柳溶月就听屋里的苏旭仿佛被什么呛到,咳声连绵不绝。

  柳智远慌乱地扶住“女儿”:“月儿!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苏旭勉强缓了口气:“没……没事儿!不是!您怎么又想起来我爹……嗯,我公爹清廉自守了?这也太天上一脚地下一脚了!”

  柳智远真诚叹息:“苏公廉洁,朝野共闻。可是为父总觉得,他一品大员,家中生计不至拮据。不意今日女儿回门,衣着首饰寒素至此!爹心甚痛啊!溶月!你跟爹说实话!是不是你成亲的那天雷劈洞房,你婆家把你的妆奁首饰一股脑儿拿去修房顶儿了?要不然我儿千金小姐,怎能穿成这样?”

  柳溶月站在窗外重重点头: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苏旭,我说你穿得跟吊孝似的,你非不信!

  屋内的苏旭一时语塞,他上下看看自己,心想:有这么寒酸么?我就想简简单单不行吗?

  柳智远捶胸顿足:“你后娘成日说你婆家是穷官儿,我还不信。总想着你公公为官多年,怎能一贫至斯?现在看来他苏家果然不会过日子!自己得混成穷困潦倒,还把你拖累了。啧啧,啧啧,看我闺女穿的,比叫花子竟也不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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