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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倚月_墨青【完结】(28)

  苏旭些许不悦:“爹爹说哪里话来?我家哪有那么穷……”

  柳智远满脸感动:“我儿贤孝!你这是为尊者讳、谨守礼节,不肯说夫家不是,爹都明白。”

  他虚摸女儿肩头,眼中含了热泪:“不过你现在是在娘家!跟亲爹说实话没有关系!他家没钱不丢爹的人。怎么样啊?在他家能吃饱不?人家说‘饱吹饿唱’,孩子你现在言辞便给,连你后娘都骂得那么顺溜,我看就是饿的!你看你!挨饿三天眼神儿都变了!我儿受苦了!没有关系!这门穷亲爹认了。大不了咱老柳家接济他们!”

  柳溶月在墙外听着,心中感动:还是我爹疼我,瞧出来我眼神都变了!不过苏家的确不富裕,比咱家差远了这是不假。

  苏旭一把将“父亲”的手指拂下肩头:“您说什么呢!苏家怎么会管不起儿媳妇吃饭?我跟您说,苏氏世代为官,苏旭好歹是新科探花,不会为五斗米折腰,他怎么能吃媳妇的软饭……”

  柳智远不由分说拽着愤愤不平的“女儿”走向屋子一角:“儿啊!你就不要逞强了!来!爹这就把嫁妆悉数给你带走!你看!这是你娘留下的珠翠珍宝,这是你爹赠你的古董玉器,这是百顷良田的地契,这是京城银号里爹爹给你存的银子……哎?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说姑爷不为五斗米折腰?不吃咱家软饭?”

  彼时苏旭瞪着那些金光缭绕的各式箱笼,眼珠子都直了。

  愣怔半晌,苏旭脱口而出:“爹!别听那个!苏旭哪有那个志气?!他就是个钱眼开之徒!”

  柳溶月站在墙外,心中五味杂陈:我出嫁之前,爹爹卧床不起,婚事都是后娘一手操办,妆奁草草,让人心酸。那时爹爹倒是打发丫鬟与我说,嫁妆之事不必着急,等他身子略好再给我精心补办。歌玲、诗素还怕父亲受了继母挑唆,要从中克扣。今日看来,爹爹待我甚好!

  果然,她就听到屋里父亲的声音幽幽响起:“儿啊!我真没想到,你得了这些这么高兴。想你素日是不在意这些财帛富贵的。这可真是出嫁的女儿懂持家。你出嫁之前,爹爹病重在床,让你受了诸多委屈。今日爹将这些全给你拿去。你我之间也算去了所有龃龉。现在父亲有几句私话要与你说,你需细细听了。唉!我说月儿,你别忙拿那些东西……都是你的……你且放下……放下!撒开!你松手!”

  柳溶月双手捂脸:苏旭!你别给我丢人行不行!

  耳听屋内撕扯稍歇,柳大人的声音才继续响起:“儿啊,爹爹知道,你心中有……嗯,你不愿结这门亲事。但你可知道,父亲为何定然将你嫁给个克妻之人?”

  听柳大人这么说,苏旭不由停住了检点地契、银票的手指,他犹疑地看向“父亲”默不作声。他其实也很狐疑,如何富贵双全的柳大人会对自己青睐有加?他小时候人家可是看不上自己的。

  柳溶月站在窗外,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埋怨,眼圈不觉又红了。

  柳智远的声音不紧不慢:“儿啊!你看中的玉儿聪明机变,一表人才,虽然伤在家世差些……唉!倘若他对你真是一片痴情,父亲也乐意成全。可是你看,他自得官位就一去不归,可见人家对你并无实意……”

  柳溶月在墙外听了这话心如刀绞。她那时真想冲进屋去,大声驳斥父亲:“表哥说了,他定然拼尽全力调回京城,然后花红彩轿前来娶我!爹爹如何就不能再等他一等?”

  倒是屋里的苏旭十分茫然:“玉儿谁啊?他上哪儿了?”

  柳智远大有深意地瞥了“女儿”一眼:“月儿还要与父亲装乔弄痴么?也好。爹爹明白,你已经嫁入苏家,不愿重提旧事。女儿恪守妇道,爹爹很是欣慰。”

  恪守妇道的苏旭胡乱“啊”了一声,心道:什么就装乔弄痴?怎么就恪守妇道?柳大人您万般皆好,就是太能瞎琢磨。多没影儿的事儿都让您想圆了!

  他就听柳大人轻轻叹息:“至于为何将你嫁入苏宅?这事儿虽是你继母张罗开头儿,但确是爹爹点头允准。爹的考虑,今日不妨说与你知道。你母亲刚刚在二堂中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虽是妇人之见,可并非全无道理。历来新帝登基、官员更迭,那也是政事之常。何况先帝在日,办事诸多宽宏,难免吏治废弛。今上于大政旁观多年,自然有他独到的体会。为父看来,当今圣上并非池中之物,是揣了一股励精图治的精气神的。”

  略定定神,柳智远似乎在斟酌词句,要寻些女儿听得懂的言辞解释给她听:“倘若今上调整人事、荡涤朝局就是势在必行。许多官员亲贵表面风光,其实获罪已有端倪。苏大人是先皇师傅、前朝旧人,在今上眼前恩宠不再,恐怕难免。然,他会坏事么?”说到这里,柳大人笃定摇头,微微一笑:“定然不会!苏大人一不结党、二未营私。”

  柳大人再上下看看女儿的寒酸打扮,叹了口气:“连儿媳妇的首饰衣裳都搜刮去过日子,可见是个清官不假。他还有什么了不起的罪过值得朝廷整肃?似这等谨慎小心之人,满门平安,可以预见。”

  苏旭心头一惊:自从先帝薨逝,父亲仕途不顺,人人都道他家获罪只怕就在眼前。谁知柳大人的看法居然如此独到,和他亲爹那天交的底牌并无二致,可见这真是个聪明人!

  柳智远抬头,见女儿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探寻之色,显然是听懂了自己在说什么。他心下宽慰:女儿长大了,这等正事她也能听懂了。

  而站在墙外的柳溶月却在为别的事心潮翻涌:爹爹如何想的?苏大人不倒,我就必须嫁到他家么?我在家不嫁不也一样没事?当真多此一举!

  屋内的柳智远对着“女儿”欣慰笑道:“若非看准了无论政局如何变化,苏家都不会轻易倒台,爹爹怎敢将你嫁给苏旭?至于旭儿克妻之说么……我亲眼相看他许久,旭儿鼻直口正、双眼有神、声音平和、肌理匀称,绝非克妻的面相。只怕他以前种种,皆有苦衷也未可知。唉……孩子,当初你娘在时,桃花观的小道人曾经说,苏旭八字火旺,能暖你命中凄清。这话……当年你娘是十分听入心里的……总之女儿要好好跟人家过日子,爹爹和你九泉之下的娘亲才能放心……”

  苏旭没想到柳夫人对那年春宴念念不忘!他对柳大人更是感激涕零!他定亲三回,娶妻不成,早已沦为京城笑柄。有女儿的人家更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今时今日,终于有谦和长者对他诚恳以待,怎不让他存心感动?更遑论柳大人居然看出他“克妻”是大有苦衷!

  那么于爹爹和自己的仕途不顺,柳大人或许有更犀利的见解也未可知!

  苏旭虚心求教:“爹爹,苏大人既然失爱于君上,怎么见得他定然无事?毕竟就连苏旭都给贬出去当县官了……”

  柳智远捻须沉吟了须臾,再说话时声音更低:“先帝正值盛年,如何就暴崩了呢?亦有人说……他时常服用奇异丹药……”

  苏旭脸色巨变:“爹爹的意思先帝是被害……您可有证据?”

  柳智远陡然喝阻:“噤声!”停了许久,他才继续说道:“不必有证据,也不必是坐实了,只要朝野上下、心中存疑,这就够了。今上是靠着太后娘娘的青眼才得以登基,正要向天下昭告他们兄友弟恭。莫说苏大人没有过错,就是有些微末疏失,我笃定皇上也不会苛责,毕竟这么快就将先帝旧臣全数剿灭……不是更显那事空穴来风?至于旭儿的官职么……我总觉得那是圣上的心中另有盘算……”

  第16章 翁婿情深

  此刻粉墙之外的柳溶月站得腿都木了,这几句在苏旭听来石破天惊的话,含混不清地传入柳溶月的耳中,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一是听得模糊,二是她只有十八岁,生活天地只在柳府后园,纵念过一些书,也只是为了有趣解闷。至于皇帝是怎么死的?他死了又会如何?她真的不是很在意。她又不认识他!

  听着屋里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柳溶月忽然觉得好没意思:爹爹自以为是地为她想了那么多,他问过自己一字一句么?纵然成亲之后对自己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苦衷筹谋,又有何用?在这场镶金嵌玉的诡异婚事里,爹爹算了朝局、算了家业、算了兴衰、算了荣辱,单单把她的爱恨扔到了九霄云外!仿佛那是最可忽视的事情。

  想到这里,柳溶月慢慢地转过身,朝自己昔日住的院子轻轻踱了过去。

  她不想再听了,她也不想明白爹爹的苦心,世上哪有棋子看棋谱的道理?知道自己是人家指下的“车马炮”就行了,想多了更伤心。

  就这样,柳溶月穿过假山、转过树丛,慢慢地走到自己昔日居住的院落。

  初冬日冷,小院儿凄清。

  三日前自己出嫁,带走了贴身丫头和诸多箱笼,后续还没有收拾清楚,就越显这里七零八落的。未嫁的时候就听后娘说,她的屋子以后要拆改做个赏玩的景致,免得秦王偶尔过府,嫌弃岳丈家中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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