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辈子头回主动和人吵嘴,开局居然还行!
柳溶月愈战愈勇:“你看你那满脸刻薄的样子!你那前程是我从你那里偷抢拐骗来的吗?还不是老天爷‘咣当’一声雷劈到我脑袋上的!没准儿就是老天爷瞧你德不配位所以才不给你!你说你不曾伤天害理,你有没有做坏事谁能知道?我从小养在深闺,我二门都没出过!我才是清白无辜大闺女!我被你连累成这个样子,你还有脸说我的不是?”
眼见自己居然骂得苏旭生生后退一步,柳溶月越说越冤、越说越气,她叉腰发飙:“今天咱俩索性就把话说明白了!我为什么说你不举?还不是我怕你爹妈撞破你出去瞎跑罚你?谁家闺秀易装独行?哪个好女孩儿抛头露面?甭管高兴不高兴,您现在是个妇道人家!就要知规矩、持礼法、明闺训、守妇道!怎么人家说你不举你就没脸见人了?这要是传出去柳氏长女混迹街市,我的名节还要不要?”
说到这儿,柳溶月都要哭了:“更别提我自己在屋里误打误撞地‘忙’了那么久还是白帕子一块!要是在你爹娘面前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你让咱俩如何下台?摊上这事儿,你就算万幸给休回娘家,搞不好也得让我后娘逼着遮羞自杀!苏探花不举好歹是病,柳小姐不贞那就要命!我苦心孤诣的谁知道啊?你还拿痰盂儿砸我!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我才是怎么这么倒霉啊……”
柳溶月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越说越觉得自己命苦。
齐妇含冤,三年不雨;邹衍下狱,六月飞霜!
今年气候异常,时而冬雷震震,那就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为她柳大小姐生了天人感应!
柳溶月剑眉急蹙、凤目含悲,堂堂七尺男儿“啪叽”一声盘腿儿坐在池塘边儿上,她以帕捂脸、嚎啕大哭:“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欺负我……”
看她哭成这样,苏旭目瞪口呆也就罢了,小狗八斗吓得扭头就跑,“呜呜”叫着回屋搬救兵去了!
也是大少爷哭声儿太大,也是夜半府中安静。
很快,即有丫鬟婆子并巡夜下人举着灯笼匆匆赶来探看。
众人来时,只见明晃晃月亮底下,大少爷坐在地上咧着大嘴哭得跟傻柱子似的;纤纤弱质的大少奶奶手里举着好大砖头气急败坏:“我呸!你也是个男人!你给天下阳刚男儿丢尽了脸!你再哭一声我大板儿砖拍碎了你!”
绕圈围观的丫鬟仆人对着此情此景,那是闻所未闻地目瞪口呆啊。
匆匆赶来的诗素姑娘不由分说冲了上去,拼死把手拿板砖的大少奶奶拦腰抱住,她没口乱嚷:“得了!她从小就是这狗怂脾气!摊上这样一个温存老实的‘丈夫’,您做娘们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还恨不得她是个‘坑妇女的领袖,打老婆的班头’?要个屁的阳刚!我瞧欠她打一顿,你就老实了!”
苏旭闻听此言,一时呆住。他从小言辞便给,居然让诗素抢白得一辞难驳。
万念俱灰之下,苏旭手中的砖头也就被大伙儿乱七八糟地抢下去了。
那日,诗素、歌玲簇拥着哭哭啼啼的大少爷;翠书、丹画围绕着杀人放火的少奶奶。
大伙儿好说歹说、死劝活劝,终于把小两口儿哄回了房里。
苏旭今日行止,以女子而论那是大逆不道。奈何少奶奶有钱肯花,大伙儿拿人家手短,纷纷出头帮着敷衍。
后宅里刘嬷嬷跟老爷、夫人回话也是轻描淡写:“不过是小两口儿说笑玩闹急了,茶余饭后口角两声。打是亲骂是爱,少奶奶高兴拿脚踹。年轻夫妻,床头打床尾和,不碍的。”
苏大人和苏夫人互视一眼,唉声叹气之余,谁也没说什么。
儿子不行么,儿媳肯定要闹。做爹娘的心里虚着一头,还能如何?
好歹是在府里,闹不出大圈子,由他们去吧。
那天回了房,柳溶月心头火大不理苏旭,苏旭心灰意冷懒得开口,两人气呼呼地各自脱衣上榻睡了!
主子怄气,丫头们小心。大伙儿看看卧房里收拾得差不多,便你拉我我拽你地悄悄退下了。
歌玲还想劝解姑爷几句,让诗素不由分说拽走睡觉去了。
跟歌玲那份儿少女怀春的心意萌动截然不同,诗素姑娘现在是满脸看开地大彻大悟。
睡到半夜时候,柳溶月隐约听到大床之上传出声声喷嚏。
她决定翻个身接着睡,柳大小姐迷迷糊糊地想:冻到了吧?活该!
不多时,那边儿帐子里似乎又传出了咳嗽的动静,柳溶月纠结地翻个身,她的身子她知道:自己从小畏寒。倘若冻到了,不喝碗热姜茶发汗,明日就会发热。
本来她觉得苏旭咎由自取,可听帐子里咳得难过,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说千道万,尘世中人,谁最心疼的不是自己呢?
柳溶月无奈坐起,下床去给“自己”预备热姜茶驱寒气。
满满地斟了杯热腾腾的红枣姜茶,柳溶月掀开床帐钻了进去。
红帐之中,她就见美人苏旭恹恹无力地斜倚在鸳鸯枕上,双手不停地擦着鼻涕。
看见自己端茶上床,他依旧丧声丧气:“你来干嘛?”
柳溶月福至心灵,一本正经地道:“阳刚男儿,来打老婆!”
然后,她就心满意足地看到:苏旭的脸色变了。
第22章 帐内美人
这张新婚所用牙床宽敞阔大,如今只有苏旭鸳鸯独宿,柳溶月钻进来也不嫌拥挤。
柳溶月拨亮了拔步床里的鱼魫罩灯,锦绣帐内顿时暖光灿然。
她回过头来见苏旭正懒洋洋地瞧着自己,看来刚才的慌乱只是须臾之事,人家并不相信自己真会打他。
被人看穿,柳溶月也不觉得丢脸,她本性不爱喊打喊杀,能和人好好相处就阿弥陀佛了。譬如刚才在池塘边和苏旭吵个天翻地覆,虽然当时气得要死要活,可静下来想想,还怪尴尬的。所以还是不吵架的好,吵架很容易,吵完怎么办?她又不能拿绳子把苏旭勒死了干净,以后还得和人家见面相处,总得想个法子转圜回来才行。
既存了这样的念头,柳溶月干脆揉揉嘴巴子、满脸讪笑地坐在苏旭身边。她随手从炕几上提起自己陪嫁的白玉梁壶,轻轻将滚烫的姜糖茶倒入和田杯中,又吹了吹才捧到苏旭唇侧。
柳溶月好声好气地劝说:“试试这个!我每次着凉都喝,发点儿汗就好了。我的身子我知道的!”
苏旭听了这话,莫名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什么话本儿,里面有个什么“大郎喝药”的桥段。
他不由皱起眉头,将柳溶月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得不说,这幅身子由柳溶月做主,可比自己当家的时候水灵多了。这位秀美孱弱、温存可人的大少爷,如今在府邸之中真是混得人见人爱,上人见喜啊!
柳溶月哪怕行动坐卧跟个二傻子似的,丫头们看见她,也会俏脸泛起桃花红、双拳抵在粉腮边。
她们齐声娇呼:“哎哟!我们大少爷怎生如此娇憨可爱!”
娇憨……可爱……个屁啊!
苏旭深吸一口气,自己劝自己:算了!该把眼闭上就把眼闭上!我总不能事事跟她较真儿,否则天天嚷嚷,嗓子也受不了。
他接过姜茶、缓缓饮下。姜茶很热,入口香甜,咽下喉咙,寒意渐消。
咂摸咂摸滋味,这茶好像不是大郎喝药的那个路子,苏旭放下心事,低声道了句:“多谢了。”说到底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看苏旭脸色好些了,柳溶月喜滋滋地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尝尝这个!咱们女孩子吃了最好!补血的!”
女孩子……补血……
她说一句话,俩词儿惹他发火,也是难得!
苏旭嘴角抽了良久,勉强将蜜枣接了过来。
他不断安慰自己:忍耐,忍耐,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往好里想,这样的“丈夫”总不会打老婆不是?她现在要真挥拳打我,我还真打不过她。嗯,我是丢不起这人!
看他沉吟不吃,柳溶月随手取了一颗蜜枣塞到苏旭口中,娇声说:“你试试看么!”
那时她和苏旭离得很近,她喂他吃东西的时候,手指碰到了他的嘴唇。不过柳溶月没有分毫不自在!她做了十八年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如今挨在同样香香软软的苏旭身边,她坦然以极。说也奇怪,自己这副身子自驻了苏旭的魂魄,居然顷刻变得顾盼生威、走路带风,瞧着比原来大了好几岁的样子。
柳溶月看着这样的“自己”,心里莫名就将“她”当做了可以依靠的大姐姐。
所以,苏旭只要片刻不摆脸色骂人,柳溶月总是情不自禁地呆在他身边,要是能挨挨蹭蹭那就更好了!毕竟女孩子的身子靠起来才是最舒服的!
看苏旭满脸警惕地瞧着自己,柳溶月不由有些沮丧:瞧他这三贞九烈的样子,只怕这小娘们儿一时半刻还不愿同我搂搂抱抱,实在可惜。且慢!我想什么呢?怎么这念头跟书上那起恶少一模一样?不过我也是今日才知原来当个恶少这么快活!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