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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倚月_墨青【完结】(80)

  还好吴班头见多识广,他咳嗽一声:“这个么……奶奶啊,做褥子的事儿,咱们还是缓谈,咳咳,缓谈……”

  苏旭既然出了声,索性站在屏风后面一句不让:“做针线的事情自然可以缓谈。可私闯知县宅邸,搜检案卷、企图偷盗之事不能缓谈!他二人将这屋子翻得一塌糊涂便是物证!我亲眼看见他们企图偷盗便是人证!那衙役自己承认他与那个叫做‘二哥’的男子将全屋搜遍就是口供!如此人证物证口供具全的方便案子,还出在知县廨内,在场众人都是见证。他二人该当何罪,吴班头你可知道该怎么办?!”

  吴班头从没见过世间还有如此言辞便给,脑筋清楚的县官太太!他脸色陡变,连忙叩头:“小的错了!小的这就将他二人收监,先行查问,再请大人示下是否年后升堂。”

  柳溶月有心想问:如何问案还可不升堂的么?

  随即,她就听屏风之后苏旭的声音冰冷:“此间种种,他们在屋内交谈我已经听出大概。你只管去严加审讯再来回禀!大人自然有分寸,定这内鬼的罪过!”

  吴班头对着奶奶讷讷称是之余,抬头再看县太爷本人。他就见大人满脸茫然,似乎浑无主张地点了点那颗漂亮脑袋:“那什么……奶奶说得对!句句都是好话!就这么办了!你们下去吧!”

  吴班头寻思:白瞎您一表人才,居然也是个惧内之人。倒是与我们县丞二老爷凑做了一对儿,我们宛平啊……这个风水啊……啧啧……

  众人听了大人吩咐,揪扯了两个犯事的衙役,鱼贯而出。

  唯王话痨多嘴,他本已走到门口,终于忍耐不住又折返回来:“大人,您说奶奶说得都对。那奶奶说缝褥子需得钻进去的事儿也对啊?”

  柳溶月信手拿起案上一团棉花,将王话痨的破嘴牢牢堵住:“你有胆直接去屏风之后请教奶奶。我就不信下一个见鬼的不能是你!”

  王话痨识得厉害,口中呵呵有声,当即落荒而逃。

  是夜,苏旭坐在书桌边翻阅胡氏的案卷,柳溶月盘腿儿炕上悉心缝着褥子。

  诗素端了茶碗进来,不免好奇:“小姐,少奶奶,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些子丑寅卯么?”

  苏旭揉额摇头:“此案人证物证具在,等闲不易推翻。”

  诗素“嗨”了一声:“那就是不冤呗。”

  苏旭还没张口解释,却听柳溶月嘀咕一句:“倘若不冤,为何他们疾驰忙慌地来翻找案卷?大过年的都闯到知县老爷家里来了!”

  苏旭没想到柳溶月见事居然如此明白,他不由追问:“那么依你看呢?”

  柳溶月停下针线、满脸犹疑:“依我看,依我看啊……”

  看柳溶月欲言又止,苏旭不禁慰勉:“想到什么你就说什么!也许我看惯了案卷反而熟视无睹呢。”

  柳溶月完全没有信心:“我这主意定然不对,要是我说错了,你可别骂我。”

  苏旭还没来得及继续劝她知无不言,忽听诗素猛不丁插嘴:“小姐!今天少奶奶钻到被套里缝褥子,全衙门都知道了,他不也大模大样吃晚上饭么?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呗,又传不出去,这屋子里难道就你要脸?”

  苏旭正在心头搓火之时,忽听柳溶月犹犹豫豫地打个圆场儿:“我是说,我是说,别管胡氏冤不冤,她和她丈夫才真叫命数相克。我看案卷上写着,俩人从拜堂成亲到胡氏殒命法场,好像前后一年都没有。”

  诗素大惊:“世上怎有如此八字不合的夫妇?竟然互相妨得对方如此飞快地没了性命。”

  柳溶月皱着眉说:“倘是真八字不合,那也是命中注定。可是这外面嫁来的新媳妇,不过一十六岁,半年之内就通奸杀夫,也真……也真手脚麻利……”

  苏旭觉得柳溶月这话虽然荒诞不经,可也有点儿意思。想他做个少奶奶“嫁”到自己家,还晕乎乎地诸多摸不到当媳妇的门道。胡氏一个外省嫁来的稚弱女子,居然数月之内就通奸杀人……的确蹊跷……

  苏旭思忖着点头:“你说的虽不算实证,也勉强算个可疑。这事必得将那通奸的小厮捉拿到案,才能见个分晓。哎?你还看出什么了?”

  柳溶月叹了口气:“我还看出来呀,这宛平县……可是够穷的!皇上让你来管,当真知人善任,这不就让穷和尚管穷庙吗?!”

  苏旭怫然不悦:“宛平县乃是全国首县,地处京畿要冲,哪里穷了?”

  然后他就见柳溶月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银库就剩下两千多两银子了还不叫穷?”

  苏旭有些茫然:“很多了啊……我这辈子……”

  诗素骇笑:“您就别提这被子这褥子了!钻进去缝褥子,您可真够丢人!”

  苏旭勃然大怒,又不敢数落这硕果仅存的宝贝丫鬟,他思来想去,只好拿足少奶奶的身份森然吩咐:“诗素!你去把门从外面给我关上!”

  小丫鬟一边儿转身出去一边儿嘴中啧啧:“不过两千多两可真不叫多,我们填房太太的陪嫁都不止此数。”

  苏旭好大白眼翻出来:“那肯定啊!若无两千多两陪嫁,谁肯娶黄氏那没脑子的母老虎?”

  诗素就爱听旁人挤兑本家儿太太,她掩口轻笑,美滋滋地关门出去了。

  其时天色已晚,诗素既关上了门,屋子里就静悄悄的。

  灯花爆响,苏旭喝着茶翻着卷宗,柳溶月坐在床上收拾那床乱七八糟的褥子。

  其时也有风声拍窗,也有炉火“哔啵”。

  可渐渐地,苏旭觉得天地间都次第安静了,只有柳溶月那边“嘶嘶”走线之声不绝于耳。

  他不由轻轻抬头,看柳溶月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好大堆棉花之上,她穿针引线的样子丝毫不诡谲妖异,倒仿佛一位少年神祗安闲地坐在天上调理云霞。

  似是察觉苏旭正在盯着自己看,柳溶月抬头笑道:“是不是冷了?坐过来啊!咱们挤在床上暖和些!”

  静谧夜晚,她的声音莫名温柔好听。

  神使鬼差地,苏旭拿着案卷凑了过去,柳溶月体贴地拉来一床小被给他搭上了脚。

  苏旭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发冷?”

  柳溶月笑着给他呵呵手:“每年立冬我都手脚冰凉,我自然知道。”她叹了口气:“不换过来,我还真不知道你的身子这么好用,有力气不说,数九寒天指尖都是温热的。”

  苏旭微微一笑:“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身子犯‘四逆’之症,所以手足冰冷。实为肝气郁结,疏松不出的缘故。”说着,他居然把了自己的手腕诊了诊:“回头我开些党参、白术、茯苓、炙甘草的四君子汤给……”

  看柳溶月十足好笑地瞧着自己,苏旭无奈长叹:“给我自己喝了就好了!唉,你说你也不用念书、也没有前程,小小年纪,如何就肝气郁结了?还要烦我替你吃药。”

  然后,他就见柳溶月垂头嗫嚅:“没有前程……才容易肝气郁结么……”

  苏旭不由心中一动:柳大人公务繁忙,她一个小女孩儿困在后宅被继母磋磨,其实也苦。也难怪她身体孱弱、不耐严寒。

  想到这里,苏旭不由放缓了声音宽慰:“好啦,好啦,这两天我就替你把药吃了,保证给您调理得身体康健、再无苦楚!”

  柳溶月有些新奇:“如何你还会看病的?”

  苏旭似是想起无数往事,他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不成良相便成良医么,读书人都会给自己留个后手。”

  柳溶月才不相信:“想天下读书人自然都是奔着良相下手。哪有年纪轻轻给自己打这么大富裕的?”

  苏旭轻声再叹:“你这话说得倒是明白。其实……是我的一位故人,给发配去了缺医少药的所在,结果病逝在了那里。当时我还当她得了怎样的不治之症。后来不舍昼夜地念了许多医书,我才知道明明一副大青龙汤就能救她性命……可恨当时偏偏没人端上一碗给她……”

  柳溶月见苏旭眼底泛红,神色间又是思念又是懊悔,不由好奇:“是谁遭此不幸?竟让你牵挂至斯?”

  苏旭刚要说话,忽听窗外朔风怒号、拍打窗纸,仿佛又要下雪。

  他心道:今年天时不正,怎么要交六九了还是如此寒冷。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觉得半边身子好暖,回头一看:居然是柳溶月腆着大脸凑到了自己身边!这也是老天没眼,他这些日子学着恪守妇道、时刻讲究个男女授受不亲;柳溶月倒是越活越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到宛平县,她越发学得对着自己挨挨蹭蹭,不成体统!

  当然,让她靠着也不难受就是了……咳咳……

  苏旭刚要推开这个混账,忽听她小声小气地跟自己嘀咕:“苏旭,这宛平县也许真闹狐狸精也未可知啊!你不知道,我今天盘库,见到了一桩稀奇事……”

  苏旭才不相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能遇到什么稀奇事?定然你胆小胡说!恨不得赖在我床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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