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油底部堆积着层层的沉淀物。
指尖正缓慢地向里深入,骨节的轮廓撑开那些堆积的油脂,像是分开烧融的蜡,又轻轻拨弄了一下。
苏澄也伸开手,攥住了男人的金发。
她触到的发丝同样沁凉,仿佛夏夜里浸在溪水中的丝绸,缠绕着颤动的五指。
颈间积蓄的汗水顺着背肌流淌,划过弓起的脊柱和腰窝,相贴的肌肤像是冰与火在角力。
男人劲瘦的腰腹线条,在她的掌心下扯成拉满的弓,触感却仍然如山涧清泉滑过。
“你的锤子,”苏澄气喘吁吁地说道,“到底有多沉?”
詹恩沉默了两秒,“……我没问过。”
苏澄忍不住去幻想,想那武器被锤炼的过程。
冷淬的长剑会没入火堆。
利刃插入堆积的炭石缝隙间,溅起无数碎块。
青烟蜿蜒成河,锋脊带着细密的水珠,又在高温里融化,顺着长而膨胀的剑身,坠入炽烈的灰烬。
风箱鼓动时发出绵长的呜咽,炭火在挤压中迸发爆裂的金芒。
她仰起头,发间滴落的汗水,在床铺间洇出深色的痕。
炽热的火海与冰冷的金属缠绵着,灰烬在震颤中簌簌飞溅,从阴影中一路洒向床角,光影被搅成朦胧的雾。
“天呐——”
苏澄连续吸气,感觉脊椎里不断炸开火花。
詹恩捧住她的脸,看着女孩瞳孔边缘的纹路扩散,像是融化的金箔。
他们在氤氲着欲色的房间里对视。
同一时间,苏澄好像也看到他的虹膜在褪色——不,只是绿意消散,却像是被更灿烈的色泽覆盖。
这是神眷者情动的表现?
苏澄试图在他眼球里找到某个图案,某个能揭示他背后神主权柄的谜题。
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抚摸着棱角分明的颌骨,“你是——”
然而那光芒很快熄灭了,变成了春日静湖般的翠色。
男人睫羽间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几乎像是忏悔的泪水。
“我。”
日光穿过他们相贴的鼻梁,在床榻间投下融合的剪影。
大主教贴近了她,“只是我。”
他温柔又平静地说,“没有别人,至少现在没有。”
苏澄:“……?”
这家伙在说什么?
恍恍惚惚间,她想起他们曾经说过的,她开玩笑询问是否有某位神祇通过他在聆听他们的对话。
——他总不至于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仍在怀疑这个吧?
金发青年俯身拥抱了她。
苏澄向后一靠,床铺被撞得震颤起来。
矮柜上的银杯纷纷倾倒,茶水流泻而下,泼在下方静置的沉重战锤上。
密布花纹的硕大锤头被沾湿,水迹填满了雕纹的每道缝隙,映着窗外的骄阳熠熠生辉,泛起金红流光。
她一手陷入了床单,指节泛起缺血的白,另一手无处抓握,干脆攥住了战锤的短柄。
在水声黏腻的响动里,手心和湿润的握柄相扣。
掌中的每道褶皱都被撑开,冰凉坚硬的金属碾压着柔软的血肉,无数敏感的神经被一起凿穿。
她被那凉意激得不断战栗抖动,茶水自捏紧的指缝间喷射出去,从羽绒床单一直蔓延到靠枕上。
第36章
苏澄躺倒在床上, 剧烈地喘息着。
她已经能感觉到体温在飞速下降了。
“……谢谢,我歇一会儿就回去,这里有衣服吗?我能不能借两件?”
詹恩无声颔首,随即优雅地站起来出门了。
他不打算效仿某个人的举动, 将自己的外套给她。
毕竟在这种时间点, 这行为会很像是挑衅。
反正身材和她相仿的圣职者并不少。
苏澄本来想睡一觉, 但这还是教廷的地盘, 她想到自己后背的诅咒图案,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考虑到他俩的身高差距, 刚刚他们的姿势,他其实是有机会看到的, 但她的头发差不多也都能挡住。
既然他没有提, 那也就算了。
说到底,诅咒这件事应该是个秘密, 但即使真被教廷的人知道,也不会怎么样。
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解决思路。
在大主教回来之后,苏澄换了衬衣和裙子, 才想问问如何出去——窗外全都是花园, 这地方应该在神殿内部。
詹恩向她伸出手,“我送您回之前的地方。”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直接将她带回酒馆后门的小巷里。
大主教并没有多言,只说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苏澄:“我脸上的那个……你是不是需要汇报给上级, 还是怎么着?”
詹恩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不希望我说,我可以不说。”
苏澄有点意外,“真的?那你别说了——等等,按照规矩是怎样的?”
他微微笑了一下, “倘若是按着教廷的规矩,我若是发现了非圣职人员的新的神眷者,确实该将之上报。”
詹恩停顿片刻,“但您的神眷者身份已有记载,所以您不再是‘新的’了。”
苏澄:“……”
你还挺会钻空子。
苏澄:“那就多谢了。”
于是两人礼貌告别。
苏澄抱着装脏衣服的袋子,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幽怨的声音。
“——这么舍不得,不如跟他一起去吧?”
“什么?”苏澄满头黑线地回首,“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
血族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仅有半步之遥,正低头打量着她,那双绯红的眸子在逆光里显得有些阴郁。
“哦,”萨沙阴阳怪气地说道:“思考他为什么比魅魔王还要英俊?”
“那是客套话,”苏澄惊愕地看着他,“等等,你那会儿就在?”
“别的可能是客气话,这句肯定是真的,”萨沙嗤笑一声,“你闹出的动静不小,我出来瞧瞧,没想到——”
他说着倏地俯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盯着那水葱似的指尖,从红润的甲床看到纤巧的骨节。
苏澄:“?”
血族带着寒意的长指拂过手背,然后停留在腕横纹的肌腱处,似乎在一寸一寸感受那些血肉的温度。
她下意识想要抽手,又被对方抓着。
萨沙捏了捏她的指关节,接着从肘窝摸到了锁骨,又按着少女薄薄的三角肌。
冰冷的大手在肩颈处停留了几秒钟,很快从颈椎按到脊柱。
苏澄:“……”
这个动作或许乍看有些暧昧。
但作为当事人的体验,更像是在被大夫检查跌打损伤。
“好吧,”血族冷哼一声,“确实没什么问题,看来你的大主教阁下还算靠得住。”
苏澄:“?”
还真是在检查?
苏澄:“你难道以为他会把我揍一顿?还是他在床上有什么暴力倾向——”
腰间冰凉有力的手掌倏地捏紧。
“……嗷!”苏澄忍不住吸了口气,“干什么?!”
萨沙放开了手,用力揉乱了她的头发,“我可不是在检查这个,神眷者大人!”
他说着就往酒馆里走去,苏澄迷惑地跟上他,两个人从巷子里的窄门拐回去,重新进入了乱哄哄的大厅。
另外两位仍然在喝酒。
加缪正抱着本厚重的古籍,一边翻一边喝,感觉到他们回来,也不曾抬头。
凯靠墙坐着,桌上空酒瓶子堆积如山,手中的神眷者故事集,也已经看到最后几页了。
苏澄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去了很久。
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等她,“抱歉,我刚刚去解决了一点问题——”
“不用道歉,”凯抬起头,“即使你一直在这里,我也不会走,我是来喝酒的。”
苏澄:“……我看出来了。”
“不过,”团长先生看向佣兵团的新成员,“之前在外面和你交手的人,就是你之前说的‘奇奇怪怪的家伙’?”
苏澄:“……你也去看了?”
“没有,”他将书彻底合起来,“我只是听到你和他一起出去了,而且你把他打飞的时候动静还挺大的。”
苏澄轻咳一声,“听到?有多大?”
萨沙靠在了对面,“阶位稍高的战士都能感觉到——不过这里的人大多数还做不到。”
“……所以只是你们的耳朵比较好用吧,”苏澄懂了,“以及回答你的问题,团长,是的,因为我猜到他可能因为某些事来找我,我不希望再牵扯到别人了。”
酒馆的侍者推着车过来了,见怪不怪地拿走那些空酒瓶。
从他脸上表情看,他应该不止一次来收过瓶子。
苏澄扯了扯萨沙的袖子,“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银发青年哂笑一声,“承载过神祇力量的躯体,往往会以相当惨痛的方式偿还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