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福下身去,姿态温顺得如同一株含着晨露的细草。
“民女只是做了些对得起良心的小事罢了。”
然而在苏绒低垂的眼睫下,那双清亮的杏眼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精光,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好家伙!
这可是当朝太后的金口玉言,亲口认证的巾帼英雄!
这评价的分量可是响当当的,以后猫馆在西市桥西,甚至在整个宸京城,那名声可就彻底立住了!
而且,简直是天赐的护身符啊!
什么宵小之辈想来找麻烦,都得掂量掂量太后娘娘今天这番话的分量。
而且…说不定还能成为日后行事的一层护甲!
她这样想着,便迫不及待地直起身,脸上依旧是恭敬温顺的笑容,眼神清亮坦然地迎上太后充满期许的目光。
那眼底跳跃着一点不卑不亢的神采,有一种初生朝阳般的热忱,明晃晃的,衬得颊边那抹薄红都带上了蓬勃的生气。
“民女定当谨记太后娘娘
教诲,用心经营这猫馆,不负娘娘期许。”
她声音清脆,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决心,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真诚,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小恳求,轻轻软软地开口。
“只是民女见识浅薄,经营这猫馆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娘娘今日金口玉言,字字珠玑,不知能否请娘娘赐下墨宝,将方才那番勉励之言书于纸上?也好让民女悬于堂中,日日警醒,时时鞭策?”
少女说完,又恰到好处地微微垂下眼睫,做出一点不好意思又充满期待的模样。
那模样三分真心七分撒娇,偏又显得无比诚恳乖巧,心里却暗戳戳地打着小算盘。
要是能拿到太后的亲笔题字,那可就真是镇店之宝了。
往后挂在新店最显眼的位置,那效果…啧啧,想想就美滋滋!
太后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看着苏绒那副求知若渴虚心受教,还带着点娇憨的小模样,脸上那温煦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老太太显然很受用这种将教诲奉为圭臬的态度,更喜欢这种惠而不费的回馈方式。
“你这丫头倒是会讨巧,既然有这份心,哀家允了!”
第59章 重新开张的日子近在咫尺了
但是太后墨宝,苏绒当天到底还是没拿着。
老人家那句话说完,自己倒是先笑着摆了摆手,话锋却又一转。
“不妥不妥。”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像一盆井水兜头浇下,苏绒脸上的小表情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刚才不是夸得好好的吗?
眼看就要到手了,怎么突然就不妥了?
电光火石间,无数个可能在苏绒脑海里疯狂刷屏,每一种都让她心头一紧。
少女一双眸子霎时就迷茫起来,还带着一点点难以置信的委屈。
小睫毛无辜地扑闪了两下,像是努力想从太后的话里找出点玩笑的意思。
太后瞧着她这瞬间懵住的可怜模样,再对比刚才那份口齿伶俐请求赐字时的机灵劲儿,忍不住被逗乐了。
老太太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苏绒光洁的额头。
“啧,你这丫头!前面瞧着七窍玲珑,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冒起傻气了?”
苏绒被点得一缩脖子,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被戳的额角,眼神里的委屈更浓了。
像是被打断了思路的小动物,懵懂又无辜。
卖可爱这种事,谁说只有猫能做?
太后被她这副样子逗得更乐了,收回手,眼里是一点纵容的笑意,然后便慢悠悠地开口,点破苏绒没转过来的那个弯。
“傻孩子,哀家方才那番话是金口玉言不假,可这墨宝……”
太后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烟火气十足的温馨小店,落在苏绒身上时带着点提点之意。
“若是哀家今日便在这里提笔为你写就,那也不过是太后私赏,彰显哀家对你个人和这小小猫馆的喜爱罢了。”
“哀家的确欣赏你这份心气儿,但要让这墨宝变成真正的护身符,变成足以让你在这宸京城里放开手脚去做更多事,护佑更多人的倚仗……”
她话锋在此处意味深长地一转,眼神里多了一丝沉稳的光芒。
“……那可不能靠哀家一时兴起,在这铺子里信手一挥就能算数的。”
苏绒忽然就福至心灵了,捂着额头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眼底的茫然被一点点惊愕和随之而来的明悟取代。
不是不给,是觉得份量不够?
不靠私赏,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苏绒的心底,惊得她呼吸都轻了些许。
难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御赐?
老天奶,要是太后以正式的旨意赐下来的话,那就不只是镇店之宝了!
那将是镶了百倍金边,自带光环,立于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金字招牌!
不,哪里只是招牌,简直是官方盖章的不死金身啊。
苏绒一时竟忘了该作何反应,只剩下满心的惊涛骇浪,面上努力维持着乖巧恭顺的模样,一双清亮的杏眼却像盛满了星光,亮得晃人。
太后似乎也被苏绒这副强忍着雀跃,眼巴巴又充满期待的小模样逗得更愉悦了几分。老人家微微侧首,对着身边那位沉稳的老嬷嬷打趣起来。
“瞧瞧这小掌柜,得个空头允诺,都欢喜得快跳起来了。”
“小苏娘子聪颖灵秀,娘娘没白疼她。”
苏绒闻言,颊边的红晕更深了些,眼神飘忽了一瞬,透出点被抓包的窘然。
太后眼底笑意更深,随即优雅地站起身,目光温和地扫过前厅,又落在苏绒和明珠身上。
“哀家回去给你写。”
她语气轻松,随即又带了几分自嘲般的坦率笑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腕。
“唉,这人呐,年纪渐长,多年不曾正经提笔,功夫怕是都撂下喽!一时兴之所至,万一副丑字出来,岂不是要惹人笑话?”
苏绒连忙深深福下去,声音清亮。
“民女不敢,娘娘的字定然是好的!民女能得娘娘墨宝,已是天大的福气,多久都等得!”
心里的小人早已叉着腰,神气活现地蹦跳起来,脑袋都快要昂到天上去了。
管她写啥,是太后亲手写的就行!
挂出去谁敢说丑?
好不容易把太后一行送走,看着那辆低调的小车消失在巷口转角,苏绒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这才彻底松了下来。
昨天熬通宵打扫的后遗症,加上今天这场心力交瘁的御前表演,两股疲惫汇成一股汹涌的洪流,排山倒海般冲垮了她所有强撑的精神气儿。
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蹭回自己的小屋子,连鞋都懒得脱得规整,踢掉一只,另一只脚带了两下没弄掉,干脆就那么挂着。
整个人像一摊软泥,直接砸进了还未来得及叠的被褥里。
连脸埋在枕头里的姿势都顾不上调整。呼吸之间,那股熟悉又令人安心的皂角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包裹上来。
什么墨宝、什么太后、什么明日生意……统统去她的吧!
苏绒眼皮上像压着两座大山,直接进入停机休眠状态,意识瞬间就沉入了黑甜的梦境。
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人事不知,就算现在送来一车金子砸在她门口,苏绒也怕是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窗外天光由昏黄变暗黑,再由暗黑转为灰白。
直到第二天早上,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格外嘹亮,吵嚷得不行。
一缕格外顽皮的阳光也硬是从支摘窗的缝隙里挤了进来,不偏不倚地照在她脸上,不依不饶地舔着她的眼皮。
少女蹙起了眉,下意识地抬手,用胳膊胡乱地盖在脸上,试图把那恼人的光亮和随之而来的清醒隔绝在外。
脑袋昏沉得像灌满了铅,眼皮更是重若千钧,只想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睡她个天荒地老。
然而窗外的麻雀像是得了号令,叫得越发欢实嘹亮,叽叽喳喳汇成一片恼人的噪音,紧接着院子里也传来了动静。
先是雪球细嫩又带着点执拗的叫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然后煤球也跟着响了起来,很快小咪那标志性的喵呜也加入了合唱。
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像一支不和谐的交响乐,少女在枕头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猛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最后还是认命地长叹一口气,猛地掀开了蒙在头上的被子,清晨微凉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带着点草木的清新气息。
“苏绒,要我来喂吗?你再睡会?”
门外传来明珠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试探和关切。
苏绒没应声,只是挣扎着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脑袋还晕乎乎的,像塞满了浆糊。
她闭着眼,凭着感觉摸索着下了床,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终于稍微清醒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