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空着双手,凝身立定,一袭黑纱肃穆中透着一股妖丽。
疾奔的身形带着空气逆转而上,吹起了覆面黑纱,露出一张浓妆的艳丽面庞。那明明是赵南若,却又不像,但若不是赵南若,又会是谁?女子妖丽的面庞上,一双眼睛眸光莹澈,宛若嵌在脂粉中的两粒晶石,冷锐犀利,摄人心魄。
她定定望着沈七,静静道:“闻名已久,今幸相逢。”
冷酷低沉的声音,分明是出自男子之口。
这变中之变太过离奇,沈七惊得呆住,小腹上骤然一凉,接着便是一阵滚烫的灼痛。
好快的剑,好狠的一剑!
“你是谁?”沈七厉声问道。
“你们不是一直在查我吗?我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玉公子。”假“赵南若”微微一笑,不无嘲讽地摇头,“上穷碧落下黄泉,勾魂摄魄死不可……呵,不过如此。你想见相爷是不是?他老人家也正要见你。”
伤口并不痛,麻麻的有些痒,那发出男子声音的妖丽面孔也渐渐模糊了。沉入黑暗之前,沈七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赵南若在哪儿?她还活着吗?
第7章 何谓死士
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来,沈七打了个激灵,蓦地惊醒,发现自己卧在一座阔极深极的厅堂的地上,拇指粗的锁链穿过琵琶骨和腿骨将他牢牢钉在地上。左面一排刻花镂窗,淡金的光束穿过镂空处射进来,但也只够映亮那小小的一片地方,沈七整个人都在黑暗里,身上湿淋淋的,痛到极处反而不知道痛了。鼻中一股异香,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这就是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大司命’么?”一个苍老的声音淡淡响起。
沈七艰难地抬头,见严嵩手捧一个小香炉,端坐在三丈开外的檀木椅上,仍旧是那副清癯模样,只是举手投足间别有种雍容华贵,和大葱山上所见时的狡诈深沉别有不同。清烟袅袅,从他手中的香炉兽口处冒出来,在半空中徐徐浮动。严嵩身后立着一名戴着玉质假面的少年,身材修长,只那么静静站着,却别有种渊停岳峙的高手风范。
“两处设反歼之局,两处的替身都毙命当场,暗流的实力真是不容小瞧。”严嵩抚着炉壁微微颔首。
“严相身居高位多年,想必也是凭着这份儿谨慎。”沈七点头,“本来还为没能杀到真身可惜,原来两处都是替身,那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严嵩奇道:“你不问我你的那些同伙如今怎样了?”
“那还用得着问么?严大人有备而来,算计极精,自然早定下了一网打尽的好算计,而暗流料到相爷有此布置,也早已布好退路,这一场自然是两败俱伤之局。”沈七淡淡一笑,强撑着坐起来,拱手道,“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听凭阁下处置便是了。”
“你很镇定哪。”严嵩微笑,颇有趣味地看着沈七,起身踱了几步,突然回头,盯着沈七冷笑,“多年来,你们屡屡与老夫作对,我不妨告诉你,经此一役,暗流的势力已彻底土崩瓦解。”
沈七微笑:“恭喜相爷,贺喜相爷,又逃过一劫。”
严嵩盯着沈七瞧了半晌,忽道:“我不想杀你。”
“天下之才,有可为你所用之才,有不可为你所用之才,只怕强求不得。”
“宁肯死?”
“生有何欢,死亦何苦。”
严嵩默然片刻,坐回椅中,拊掌冷笑:“好一群孤胆义士!好一句‘生有何欢’!”他雍容华贵的容颜突然转为深沉冷厉,扬声道:“带她上来。”
门外有人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听得脚步声响,门吱哑一声打开,走进一人,沈七猜不出严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向来人瞧去,那人逆光站着,沈七在黑暗里呆得久了,视物颇有些困难,一眼看过去,只朦朦胧胧看见一条窈窕身影,
“毒姬见过大人。”是女子的声音。华丽中略带苍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这声音绝不会错的,是赵南若。
沈七的心突然凉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不确定自己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南若小姐,”严嵩淡淡道,“终于见到老夫,心中想必百感交集。”
赵南若被这句话劈得身子一震,身子倏地拔起,闪电般掠向严嵩,严嵩身后那戴着玉质假面的少年低哼一声,拔剑阻挡。赵南风出剑极快,那少年的剑也是极快,两人以快打快,双剑相击,汇成一声长长的“叮——”。
门外有数缕绵长深沉的呼吸,显见绝非庸手,却并不进来。厅堂幽微的光线里,两条人影惊电般腾挪转侧,严嵩的声音便在这剑影里淡淡响起:“赵姑娘入我严嵩门下已有三年之久了,这三年里,你从‘暗流’里共买通刺客分三次对付我,可惜,除了其中一次我手下的人打草惊蛇使得他们临时撤退,其余两次,次次失败,伤亡惨重。这一回当真是计划缜密,竟然还请出了杀手这一行的绝顶人物。你临阵倒弋,拿暗流杀手的人头立功,以换取接近老夫的机会,做这最后一刺……可惜,你今日却要死在此地。”
“南若小姐,可知你败在何处?”严嵩问道。
赵南风被那少年的剑势压得死死的,已没有精力应付严嵩。
严嵩体谅地笑了笑,“天罗花生于西域,无色无味,是天下间最防不胜防之毒,可惜许多人并不知道,天罗之毒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在人身体里潜伏数十年之久,一朝遇到龙涎之香才会骤然暴发。南若小姐,你一身相生相克的毒血,现在被天罗花之毒搅乱,却不知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