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若额上直冒冷汗,显然已经不支。
严嵩突然双掌一击,喝道:“中路弃捐、零落飘沦、沉埋无用、夜夜冲天!”
伴着严嵩的喝声,那脸罩玉质假面的少年剑法忽变,剑招古崛激扬,剑意悲慨深沉。赵南风顺手接下,竟使出了相同的招式,两人不由都“咦”了一声。这由唐人郭震诗作意境化来的宝剑篇剑法只四式,到最后一式便是两败俱杀的杀招。挟着前三式的慷慨勇烈,那一式“夜夜冲天”使出来便没有回头路了!
“住手!”沈七大吼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然而身子被拇指粗细的铁链穿过琵琶骨和腿骨钉在地上,只起了一半就重重摔了回去!
严嵩的声音闷闷地传入耳中:“张志远虽然得过赵兰桦的指点,究竟还差些火候,南若小姐,你看清了,这才是你们赵家真正的宝剑篇剑法。”
沈七心中一声长叹,睁眼望去,赵南若已倒在地上,那脸罩玉质假面的少年提着长剑,站在旁边怔怔地出神,嘴里喃喃,“义父,你不是告诉我,这套剑法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不传之秘,她、她怎么会我的独门剑法?”
沈七道:“玉公子,揭开她的面纱,便有你要的真相。”
少年茫然地看了沈七一眼,却迟疑着不动。
严嵩道:“玉儿,照他的话去做。”
少年终于走到赵南若身边,俯身揭开了罩在赵南若脸上的面纱,面纱下是一张妆容艳丽的脸,虽然因痛苦而有些扭曲,却不掩其丽。少年凝视良久,缓缓取下了自己面上罩的白玉面具。
虽然一张是少年男子的面孔,一张是青年女子的面孔,却是惊人的相似,宛若并蒂花开,镜外化身。
沈七心中一阵惨然,猛咬钢牙,出手切断骨头,硬生生将身子从铁链中撕扯出来。虽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身体,然而这样非人能承受的痛楚还是令他眼前一阵青黑。他提气纳息,抓住铁链,凭借着天生神力硬生生将铁链从地上拔出来,甩手砸向严嵩!
少年正痴痴望着赵南若,听到风声,下意识地斜跨一步挡在严嵩身前,挥剑格挡,剑虽是好剑,但怎挡得了这粗铁链子的威力,“铛!”的一声,剑折作两截,少年顺手一捞,一把攥住了铁链。
“认贼作父已九年,迷途尚不知返吗?”沈七厉喝。
少年不由一呆。他失神的刹那,沈七放掉铁链,以手撑地,已越过他身畔冲向严嵩。严嵩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有人被穿了琵琶骨和腿骨,竟还可以用这种方法脱身出来,这样的痛楚,是一个凡人能承受的吗?
“来人!快来人!”严嵩突然清醒过来,一面惊呼,一面向门外急退。
沈七岂容他逃脱!
“你难道仍然是替身吗?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死士,上官澜给这一击起了个名字,叫‘修罗劫’!”沈七全身是血,双眼亦是血红的,瞪视着严嵩,嘴角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整个人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浴血修罗!
突然,一缕寒气从后心窜进身体里,仿佛在身体里开了一个大洞,冰冷的、黑暗的风从那个缺口里灌进去,那寒冷在全身的血脉里流,和血脉里一些激扬的、热烈的东西冲突着。沈七仿佛没有看见从胸口透出的剑尖,反而仰天一声大笑,猛地一咬牙,咬碎满口牙齿,白光和着红光闪动,流星一般射向严嵩!
“这一招叫毒牙!”沈七大吼道。苦练了多少年的功夫,终于使了出来,那些和着血的牙齿仿佛一只只怨毒的小嘴,嘶鸣着扑向严嵩。一条身影斜掠过来挡在严嵩前面,挥袖裹走了那些毒牙,却被其中一颗毒牙射中,立刻痉挛着缩成了一团。
微微的麻意在嘴里漫延,沈七不由摇头苦笑——还是不行吗?严嵩何其命大!
那冰冷的东西在他身体里搅动,搅得他全身的骨头都在酸楚地嘶叫,少年的声音在背后吼道:“好大胆的刺客!死到临头还敢嚣张么……”突然,少年的声音嘎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手给生生掐断了。
沈七回头看去。少年暴怒的脸渐渐僵硬,身体摇晃了一下,忽然往后摔去。赵南若单臂抱住了他,缓缓抽出沾满血的宝剑,扔在地上,双手缓缓捧起少年的脸,端详了片刻,轻声道:“小风,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她神情哀绝,仿佛是痴了一般。
“你是谁?我……我不认识你……”少年嘎声道。
“我是你的姐姐啊,小风,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你的尸体,原来……你在这里啊……小风,原来你在这里……”赵南若的手指拂过少年的脸颊,笑了一声,抬起眼睛看向沈七,轻声道:“谢谢你,你已经尽力了。还有,九年前你救我,其实……我一直很感激,从没有……没有恨过你……”她眼光渐渐涣散,头软软地垂了下去,容颜上一抹惨笑犹在,仿佛是朵凋枯的花。
“义父!义父!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我……我究竟是谁?”少年从赵南若怀中挣出来,满身血迹,求救般向严嵩爬去。
侍卫们已冲了进来,团团把严嵩护在背后。严嵩怜悯地看了眼中了毒牙痛苦地滚倒在脚下的张秀儿,对身边的凤真郎摇头叹息:“当年曾铣入狱,眼看就要连带着把夏言拉下马,赵兰桦却夜闯禁宫面圣替曾铣送陈情表,险些坏了我的大事,我派卓远取赵兰桦一家人的头回来,他却抱了个孩子回来,说那孩子是练武的奇才,杀了太可惜,你可知那孩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