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凯伦小队长的部下们夸张的欢呼声中举行,婚礼场地在小镇的公园,婚礼时间是百花盛开的春天。
夜晚这样战胜白天:天空温情脉脉地变换颜色,从碧蓝到暖黄到深蓝。在汉克的好说歹说下,闲不下来的凯伦终于上床休息了。在入睡前她掀开自己的衣服,让汉克看见属于诅咒的扭曲花纹,已经从她的胸口蔓延至肩膀,即将到达手臂。
汉克脑子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响,他问:
“今天……互助会没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当然没……汉克,我好困。”
“今天你晚了半个小时,发生什么了?”他终于问出早该问的问题。
凯伦已经闭上眼睛,但他知道她醒着。大概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终于开口:“有个互助会的成员,告诉了我她的故事。”
法罗斯全国有数不清的这样的诅咒受害者互助会。身中无解诅咒的人聚在一起,寻找虚无缥缈的解咒方法和安慰,并给予彼此拥抱和眼泪。同样是在汉克的好说歹说下,凯伦也加入了这样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什么用的悲情组织。成员们同病相怜,交换着自己的故事。
汉克在听。
凯伦眨了眨眼睛:“那个成员……她中了和我一样的诅咒。当花纹布满全身时就会死,花纹已经爬上她的下巴了。我从不认识她,也许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急于述说,就抓住我的肩膀哭诉:‘诅咒是我丈夫给我的。’”
这个神秘的诅咒本来没有具体的名字,但当它遍布中咒者全身并最终发作时,除了会让此人死去,还会释放巫毒的黑气,使附近的人类直接毙命。因此无论自愿还是被迫,中了这个诅咒的人最终都会离开人群,走入荒郊野外,孤独死去。
人们称它为“离别诅咒”。
凯伦继续讲述:“她说……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中这样稀少但致命的诅咒。因此在大部分时间内她不是寻找解咒方法,而是寻找中咒原因。她早就离开了自己的作为大法师的丈夫,也从不怀疑他……但最后她还是翻进丈夫的新家,并在他的笔记中发现了一道划痕——誊写咒符时一般都要使用那种墨水……”
“……为什么?”
“啊,我猜。”凯伦静静地说,“她的丈夫厌烦她了。”
“……”
“……哎呀,是你问我才说的。我当然不担心你厌烦我。再说了,我也知道自己的中咒原因。嗨呀,汉克……你别哭鼻子呀!”
诅咒来自一个神秘黑暗的教团组织。有白就有黑,有善就有恶,在纯白教大行其道的今天,一个神秘教团就像它的影子一样滋生了:“烟晶会”。这个组织的成员信奉白神阿勒的倒影,认为在神明纯白的衣角之下,阴影庇佑着所有人。不幸的是,由于与大众观点相背离,且受到纯白教的严酷打压,烟晶会逐渐变成一个偏激的狂信徒组织。
烟晶会的成员既是疯子又是天才,心狠手辣无所不为,由于无所顾忌,他们能将一切法术为己所用。为了宣扬“阴影庇佑所有人”以及“解放阴影”的信条,他们不停地进行恐怖活动。凯伦那段时间正好在王都进行学习,参与了几次剿灭烟晶会的行动。她只是不幸运而已……一个烟晶会的咒师垂死,胡乱地释放出诅咒,击中了不远处的凯伦。
只是这样而已。
她不是英雄,没有威风凛凛地救下什么人,因此作为受害者从护卫队中离职。那段时间他们在王都寻求帮助。圣职者、圣骑士、光明法师、咒术师、魔女都对此束手无策。等到诅咒花纹大片大片蔓延在她胸口,她揪揪汉克的衣角:“我们回去吧。”
他拗不过凯伦,他们就回去了。所幸小花园只是多了些杂草,她的郁金香、瓜叶菊、康乃馨都安然无恙。
“离别诅咒”的发作时间漫长,让人在等待中绝望。凯伦可能是互助会中唯一一个笑口常开的人。她会送同伴自己亲手种植的花朵,还开玩笑诅咒花纹让她不用去纹身。
凯伦同时向汉克坦白了自己的决定:当花纹爬上她的脸,就是离别的时刻。
“在此之前,你得天天给我做面包。”凯伦补充道。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年。每一年的春夏秋冬,春天她修整花圃,播种新芽,并三天两头拉着汉克出门踏青;夏天她安上葡萄架,自己思索葡萄酒的制造方法,推荐他在面包里加上樱桃;秋天她收集枫叶做成书签,在花园的摇椅上看书;冬天当她的大部分宝贝花朵沉睡,她放弃了和汉克打雪仗的想法改堆雪人,害怕自己一个雪球就能将他打翻在地。他们只是那么期待来年。
就在凯伦迟到了半小时的这个夏日,她做了个决定。两个月后,当夜风让花枝摇曳,窗外的乌心石也枝叶轻响,汉克疲惫不堪陷入沉睡。也许在这段时间里,凯伦撑着下巴看了半天他的睡颜,接着她轻轻翻身下床,除了一些钱和必要用品外几乎什么都没带。在繁星点点的平静夜空中悄无声息地推开家门。也许她在离开前还回头忘了一眼自己倾注心血的小小花园,最终的最终,没有让犹豫绊住脚步,她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汉克醒来,自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凯伦。而床边有一张非常醒目的纸条:
“好好照顾我们的花园!”
多么自私的要求啊,她可以不告而别,寻找一片无人的地方静静等死,还用花园强求他继续活着。
在这逐渐秋高气爽的十月,汉克自己一个人住。互助会的成员找到了他,问凯伦为什么不再参与活动。得知她已经遵守了诅咒的第一步“离别”,他们哀叹不已,劝汉克不要绝望。
“最好也不要去找她。”不知道谁加了一句。
汉克沉默地提着水壶,看清水汩汩流出。
他没有去找凯伦,但他做了更傻的事:他居然在等她。
等待、汉克没用多长时间就熟悉了花园的一切。他开始看起凯伦留下的园艺书。并且等待,他觉得二十六岁时奇迹从天而降,没道理三十六岁时就不行。
等待、等待、直到十二月底,被称为大异变的节点到来了。
当法罗斯在大异变中一片混乱,对魔法界一窍不通的汉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询问自己认识的魔法师:“诅咒是一种魔法,对吧?”他得到肯定的答复。
当绝望压在每一个的肩头,汉克可能是为数不多因为异变而充满希望的人。有人劝他不要抱太大希望,谁也不知道凯伦是否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但是,等待与希望是凯伦教会他的最宝贵的东西。而奇迹就如花园的花骨朵,尚未盛开时仍然美丽。等待,等待,就算魔法已经消失,春天也会到来!
汉克日日夜夜杵在小花园里。郁金香在他脚边盛开。直到春花开放之日,遥远的视线尽头,一个身影向他走来。她迟到太久,但重逢总是值得度过那几次花开花落的时间。
第18章 愚弟
血管里涌动着相同的血脉,他们在同一年同一天同一时刻出生。婴儿房准备着柔软的天鹅绒毯,镶金带银的婴儿床轻轻摇晃,大教堂里主教预备为他们施与祝福。
除了出生,弟弟做什么都抢先一步,他发出第一声响亮的啼哭。
而一位预言家很久以前预言了这次降生,她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道:
“天堂与地狱的大门一同开启,静待光临。”
面容毫无差异的兄弟两人后来经常这样同时哭泣,同时学会走路,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他们也接受同样优质的教育,在同一个华贵的庄园里成长;他们都有顽皮的个性,偷偷爬上庭院里的松树,弟弟摔下去时哥哥大哭,在听到弟弟怪模怪样的叫声后又破涕为笑。
兄弟俩成长之路有惊无险,家长、仆人和管家包容他们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翘课、溜进厨房、给管家写假情书),也感慨于两人的活力和行动力、单纯和好奇心。他们是一对小小的捣蛋天才,几岁时就会拿笔在对方脸上写字涂鸦。
哥哥用炭笔画出他在庭院里见到的绣球花。
弟弟硬是要写上自己学到的第一句脏话。
血脉紧紧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兄弟俩会因为芝麻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转眼就会和好;血脉让他们共享一个灵魂,就连父母有时也难以将他们区分。他们平时最成功的一次恶作剧是互换身份,哥哥的名字让给弟弟,弟弟的名字让给哥哥,半个月没有人发现问题。
相似的两人在四岁那年变得不怎么相似。法罗斯王室规定孩童六岁时接受免费魔力鉴定,富贵人家当然可以早一点。兄弟俩为谁先把手按在那个水晶球上争执不休。最后弟弟取胜,水晶球在他的掌心焕发光彩,像个圆形的万花筒,鉴定师恭贺家族多了一个优秀的人才。
兄弟俩从不怀疑彼此,如果弟弟有天赋,那么哥哥也一定有。后一步鉴定的哥哥朝弟弟吐舌头,将手慢慢按在流光溢彩的水晶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