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住湛凛生的手,连他手里自己那截衣袖一起握住:“你信我,我今日一定回来。”
衣袖从掌心滑走,腹中自子时便钝痛阵阵,初初他以为没事。白傲月又亲了亲他,从他微醺的眼神中,不舍地离开。
她告诉他,今天要去取一张离职证明,办好手续,她就恢复自由身啦。
之后,便不用抽空摸鱼,可以想陪他多久,就陪他多久。
最后一天上班,大概也不用几个小时就可以走了。
她说得那般欢欣雀跃,所以他也没有告诉她,他大概是要生了。
第28章 判官生产上天入地也找不到她的一丝魂……
腹中不适让他第一次没有准时出现在迷魂殿。
披上外衫,双臂撑在床沿,近在咫尺的轮椅却怎么都坐不上去。
平素,他从不肯在白傲月面前露出半点不便,只是隆起的大肚挡着他的视线不说,愈发沉重的下坠感与双腿压迫着,傲月不在,连坐到轮椅上都成了一件难事。
崔然迟迟不见他出来办公,又听鬼卒说昨夜白姑娘真走了,一进内室就看见他这副样子。
崔然一把扔了鹰,鹰嘴磕在了桌角上。
“凛生!”崔然扶了他一把,湛凛生摔坐轮椅上,捂着腹侧白了白脸,稍缓一会儿才道:“瓜熟蒂落罢了,别担心。”
崔然顺着肚子轮廓摸了一遍:“疼多久了,位置似乎比前日靠下了。”
湛凛生痛过一轮,这才开口道:“午夜便觉得疼痛,我以为没事。”
“你!唉,那丫头呢,怎么此时不在?”
“她说去两三个时辰便回,好像要去拿一个什么证明。”
崔大人变了脸:“两三个时辰?你要是这两三个时辰内生了呢?”
湛凛生笑道:“哪有那么快,我是头胎,且有得熬呢。”却冷不防被又一波阵痛袭得咳出声来。
“那现在可
怎么办?我、我去给你找大夫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撞晕了的黑鹰还没恢复神智,惯性般跟着他往外走,又一头栽到了门槛上。
湛凛生一把拽住崔然袖口:“找什么大夫,你不就是大夫?”
崔然煞住脚步,也是啊,人间的大夫哪能下地府接生。
白傲月跟他说过,她和凛生一同研习过不少接生的法子和可能发生的情况,想必等她来了,万事俱备。
但看他指节发白,发际有细微的汗珠,湛凛生只觉得此刻奔涌着向下的痛感比昨夜绵密的刺痛厉害百倍不止。
崔然搭上他的脉,此刻他的体内,已觉察不到任何灵力流动了。
崔大人想要输入几道灵力,好帮他减轻痛楚,却也被挡了回来。
湛大人倒好像早就知道似的:“此番生子过程,借不了任何灵力帮助,崔大人别浪费了。”
如此,也好。不论他怎么痛海浮沉,都不会像那次那样现了原形,吓走她了。
崔然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顺着肚子,在他轮椅前蹲下,懵懂道:“那要多久才生啊?”
“我也不知。时辰命定,自有天数。”
崔大人一下猛地站起来:“天数?哼,还不是天庭几个老伙计说了算,你说找谁,我这就上天让他把时辰改了。”
“你坐下,坐下!”湛凛生废了好大的劲才把急得原地踱步转圈的崔然按到榻上。黑鹰终于清醒过来,委屈巴拉地飞到湛凛生旁边,不敢往崔然那边走。
可崔然就是坐不住啊。
倒比他这个产夫还坐立难安。
湛凛生扶额:“稍安勿躁。”
崔然右手攥拳往左手心一捶:“那丫头的灵力总归好使的吧,我去找她。”
说着就没影了,湛凛生一人独自在轮椅上忍痛。若是他能走动,还能快些助产,而现在,除了忍着、等着,他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口中安慰崔然,私心也是想让白傲月快些下来。
崔然的嘴巴,最是个漏风的。
湛凛生没等来白傲月,倒是等来一群牛鬼蛇神。有托着自己脑袋的,有把两只眼睛伸出几丈远的,有把本就稀巴烂的脸颊贴在窗户上,更成了一坨烂泥的,都充满了好奇地想瞧个新鲜。
墨风一挥手,便用一道屏障把房间隔开了。
真是的,一点做鬼的样子都没有。
湛凛生朝左压在把手上,右手攥住右侧衣料:“墨风,你也出去。”
墨风放下催产汤,用帕子给他擦了汗:“大人,就让我在这儿伺候您吧。”
“我没事,你去鬼市看看,孟婆今天又出了新品,那天傲月说想尝尝,你买回来给她温着。”
“可是大人——”
“快去!”声音变得沙哑。
墨风出来时,脸色黑沉,那些鬼怪也不敢上前问了。只是还挤在门口,挡住他的去路。
墨风一挥手,把他们全都挥散开。
判官殿一丝生气也无,崔然瞧他垂头丧气地出来,沮丧道:“他也把你给撵出来了,是不是?唉,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一个人扛着。”
墨风点点头:“大人可将白姑娘带回来了?”
崔然脸色变了几变:“墨风,白姑娘的玉镜我拨了几次都没有回音,估计还在柜子里锁着。我得去人间一趟,她要是回了魂,我就再把她捉下来。”
地府分不出白天与黑夜,湛凛生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有一阵又一阵钝刀子割肉般的痛。
他难耐地想撑起身子,胎儿的头顶得好难受,可刚刚抬起一点,里面一阵翻转腾挪,他便撑着双臂不敢动了。
隔着薄薄的衣料,圆软的肚子高耸着,腹侧紧绷,箍出胎儿挣动的痕迹。
汗湿手心,湛凛生掌下一滑,身子跌坐下去。
“嗯呃——”髋骨渐开,向下移了半分的胎头似乎又被堵了回去。
那种瞬间移位的感受,激得湛凛生欲呕。
他不敢乱动了,有些无奈地朝下看一眼,随即双手扳住把手,闭目调息。
应该还不到两个时辰吧,也许只过了一会儿,所以傲月还没有回来。
也罢,还不到生的时候,产口都还没开全呢。
纵使止不住地心慌,湛凛生仍是一遍遍安慰自己。
虽然,他也有些懊悔,为什么天亮时不告诉她自己要生了,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了。
又挨了一阵子,后腰也牵扯着痛。
湛凛生也渐渐有些受不住,他将轮椅推到床边,然后先把双腿搬上去,接着一点一点把身子蹭了上去。
甫一上榻,判官大人便蜷缩起来,右手狠狠攥住腹前的衣料,左手则垫在枕下,将圆枕都捏得变了型。
房间里没有人,他便也渐渐不再隐忍,腹中滚油煎似的,骨头都要散了,也随着阵阵剜痛呻吟出声。
“嗯呃——”湛凛生猝不及防,只觉得身下一股暖流,从耻穴涌出,紧接着疼痛又利害几分。
大概是胎水破了,他往下瞧,却什么都瞧不见。
他从怀中掏出玉镜,让其飞到足尖,然后将两腿分开,便能看到产口污溺模糊的血迹。
她不在,也好。
他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产口并没有完全打开,不是要生,傲月叮嘱过他的,更加不能用力。
他只能粗喘着长长哼鸣,以此来削弱对腹痛的注意。
墨风打了热水回来的时候,看见大人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墨风摸着他右腹更加发硬,估摸着就快下来了。赶紧去准备圆桶毛巾等物。
“墨风,什么……时辰了?”气音只留待嘶哑,没了往日沉敛。
“大人!”几百年了,墨风从未见他如此痛过!
湛凛生宽大手掌紧抓床沿,有什么东西就顶在产口,马上就要掉出来似的,即使他拼命忍住,不往下用力,每一次的收缩还是把胎儿推到了产穴处。
“申时了。”
她就快回来了吧,已经远过了两三个时辰,她要去拿的证明,一定顺利拿到了吧……
他让墨风把自己扶起来,一步一捱坐到圆桶上,省得生在床上弄脏了被褥,傲月晚上回来可就没地方睡了。
此刻双腿大张,实为不雅。他左手握拳撑在膝盖处,没有丝毫的感觉。
他身量不输于程豫瑾,修长有力的双腿也不输于他,只是他却站不起来,无法与她一起策马,更无法奔跑着追随在她身后。
他只要一想到程豫瑾也要像这般产娩她的孩儿,也要她守在旁边,他就控制不住地往下用力。
兴许肚子里的孩子知他心意,也受了刺激,越发焦躁起来。
湛凛生往前趴着,前胸挤压着肚腹,右手扳住桌角,发狠用力起来,险些将桌角软木掰断。
“唔呃——”饶是知道白傲月不在,他决计生不下来,可那种胎儿要顶出来的感觉太难耐,他还是想试试。
墨风从后抱住他的腰,请大人屏住一口气,如此试了几次,仍是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