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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渡_槐故【完结】(48)

  好像一瞬间。

  这个和她在小镇嬉嬉闹闹的晏听礼就消失了。

  重新成为那个,站在高高楼梯,俯视她;掐着她下巴索取,威迫的晏听礼。

  时岁看得心中一阵收紧,垂下眼。

  突然,晏听礼从喉间发出一声古怪的笑。

  “我又有弟弟了,两个月。”他歪头。

  时岁还没消化完消息,听他发出愉悦的笑声:“不过还好,已经死了。”

  这么可怕的话题,被晏听礼用如此轻快的嗓音说出。

  时岁感觉到一阵惊悚,黑白分明的眼眸仓皇地看着他。

  “别怕,不是我,”他又笑一下,两步上前,蹲在她面前,托腮抬眼安慰她。

  明明是一张美少年的脸,说出的话却阴森悚然:“我还没来得及打。”

  像有一阵冰凉的穿堂风刮过。

  时岁感到僵硬的冰冷。

  晏听礼的瞳仁却很亮。

  带着种诡异又平静的病感,伏在她膝盖不停说话。

  “感谢我的好妈妈。有了她,我都不用亲自动手。”

  晏听礼边说边不停地笑。

  时岁却感觉不到他身上丝毫高兴的气息,还不得不被迫接收他话里的信息。

  ——在他们远离京市的这一个多月,晏家又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次吵架,晏则呈对晏听礼说的那些话,并非时岁以为的恐吓。

  在晏听礼三番两次忤逆,违抗家中的安排后,晏则呈便真的依言,要重新生个继承人培养。

  但结果不尽人意,几个月时间,唯有一个情妇怀了孕。

  晏则呈对这胎很看重,但隐瞒得再好,还是被宋婕发现。

  孩子刚刚两月,还确定是男胎,就被闻讯赶来的宋婕破门而入。

  一番争执下,孩子不幸流产。

  得知消息的晏则呈勃然大怒。

  但医院的检测单出来,显示结果是精子畸形,这胎就算没有宋婕干预,本身也难保。

  也就是说,晏则呈几乎很难再生出健全的孩子。

  宋婕简直要笑出眼泪。晏家别墅,因他们的争吵,砸个稀巴烂。

  现在,他们二人都在满世界找晏听礼。

  “岁岁,你知道吗。”

  晏听礼唇角翘起冰冷的弧度,颤着胸膛笑出声:“我家终于要绝后了。”

  时岁仅仅是听着,强烈的暗黑和压抑情绪已经将她裹挟,更不敢想,身处其间的晏听礼是什么感受。

  她张了张唇,却没发出声音。

  只是缓缓抬手,在晏听礼发梢轻拂过,弄去做饭时候,沾到的一点灰尘。

  她出神。

  如果他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能被用手轻轻拂掉就好了。

  “有个算命的,说我克至亲克兄弟,”他低低笑出声,握住她手腕,低头,用嘴唇印下一个冰凉的吻,“说得挺准。”

  晏听礼视线在她面上定住。

  里面压着的厚重情绪几乎让时岁承受不住。

  时岁闭眼,弯下脖颈。

  捧起晏听礼的脸,堵住他后面的话。

  大概也察觉到盛夏将逝,树上的蝉鸣声沸满盈天,却留不住转瞬即逝的夏天。

  深夜,一场暴风雨倾泻而下。刮得树叶沙沙作响,电闪雷鸣。

  雨从瓦上水幕一样落下,溅到磨砂质地的窗上。

  交杂的白噪音,遮住屋内含糊黏腻的声响。

  下了雨没那么闷,房间里没有开空调。

  晏听礼一只手搭在眼睛。

  指骨的缝隙透出上下颤动鸦黑眼睫,他喉结缓慢滚动,喘息很重。

  “岁岁…”他放在时岁发梢的手指蓦然收紧,因为她不着章法的动作,指背青筋爆起。

  时岁缓缓吐出,眼中浸润水雾,脸颊通红:“我已经很小心了,是你太…”

  她没法不磕绊。

  但时岁说不出口。

  透过窗户微弱的光亮。

  她看见晏听礼被她弄得泛潮的眼睫。

  哪怕是这样磕绊,他似乎也依旧很爽,瞳孔都涣散了,胸腔不住起伏,头发也汗湿地散落在额。

  他手腕按在眼睛,有些难耐地挡住表情。

  嗓音也低低的,彻底没了张牙舞爪的气势。

  “反正别咬我。”

  从前都是他更强势,掌控她的所有反应,看她露出各种窘态。

  这种出格的亲密方式,更从来在时岁秩序之外。

  时岁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能像现在这样,将晏听礼弄得丢盔弃甲。

  新的视角被打开,她为自己今天的主动而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

  她自上而下看晏听礼,眨一下眼:“可是,我不会啊。”

  听出她刻意的拖延耍坏,晏听礼攥着她手指收紧。

  想到她从前做作业时,总是含着的糖果,吃得脸颊鼓起。

  他眼中暗色更重:“你平时不是挺会吃棒棒糖。”

  时岁轻易被他一句话弄得脸发烫。

  “这能一样吗?”

  “一样。”他喉结吞咽,几乎难耐,掌心重新按在她头。

  蛊惑着说:“你试试。”

  这人太强势,总是要瞬间拿回话语权。

  时岁不喜欢,在他喉结重重按一下,伴随着另只收紧的手:“你少指挥我。”

  被她突然这么一按。

  晏听礼皱眉闭上眼,喉间溢出哑声,他全身都剧烈颤动一下。

  时岁懵了,讷讷低头。

  他怎么就…

  有几秒的沉寂。

  晏听礼睁开眼,脸色很难看,漆黑的眼野兽一样盯住她。

  时岁被看得打了个寒颤。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被翻过来。

  晏听礼一掌拍在她屁。股,嗓音冷沉:“趴好。”

  窗外的雨哗啦啦,下得更大。

  雨幕顺着窗户往下流,模糊不清。

  疯狂了一整个晚上,时岁精疲力尽。

  等缓缓入睡时,雨势也渐渐变小。

  听着檐下雨声,时岁闭上眼睛。

  似乎没闭眼多久,她又被紧紧抱着热醒。

  没了凉风,空气变得燥热起来。

  时岁被抱得闷出了汗。

  迷蒙睁开眼睛,正撞进上方,晏听礼漆黑的眼睛。

  她嘟囔:“别闹,我还困呢。”

  “我做了一个梦。”晏听礼盯着她说。

  时岁没当回事,打了个哈欠,嗓音含糊地问:“什么梦。”

  “梦里全是雾。”晏听礼的脸色很差,很苍白,“我一直找,但找不到你。”

  时岁心猛地一跳,瞬间清醒。

  眼睫轻轻颤动着,望向他。

  “我找不到你。”他将头埋在她脖颈,柔

  软的发梢蹭过她耳后,似乎觉得好笑,他低低笑了,“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你呢。”

  “岁岁要是不见了,我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找出来。”

  晏听礼的声音缓慢又阴翳,指尖圈住她的小臂,眼神像是陷入某种病魇,“然后把你关起来,戴锁链,锁在床上。每天只能见到我。”

  时岁感到一阵阴风掠背,身体也变得僵硬,那种直觉性的,生理性的害怕将她席卷。

  她紧绷道:“你别说这些疯话。”

  晏听礼轻轻笑了,语气又变得温和:“当然。岁岁怎么可能离开我呢?”

  “对吗。”

  像是被执行程序的机器人,时岁只能,也只敢蹦出肯定的字:“…对。”

  晏听礼似乎很满意。

  身上那种阴沉的气息消散,将她抱紧。

  “我明天要回京市。”晏听礼停了停,在她发顶亲吻一下,“你想的话,回杭市,叔叔阿姨那待半个月。”

  “等开学,我来这里接你回去。”

  他思索片刻,又道:“顺便把西红柿摘了。”

  时岁一怔:“…你要走半个月?好去做什么?”

  晏听礼眼底泛起冷意:“处理一些杂碎。”

  他说的是,家族里趁乱想分杯羹的堂兄弟姊妹。

  时岁感到不解。

  他不是不在意这些吗,还随时盼着家里倒闭。

  晏听礼:“我的东西,哪怕我不想要,也只能是我的。”他微笑地说:“他们算什么东西。”

  时岁整个人像被抽空,良久都没说话。

  晏听礼似乎困了,打了个哈欠,喃声道:“你想名正言顺,那我就名正言顺和你结婚。”

  “以后,没有人会敢说半个字。”

  晏听礼最后在她脸颊亲吻一下:“睡吧。”

  “今天不让平安进来闹。”

  暴雨停歇。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晏听礼的呼吸均匀。

  时岁却了无睡意,再也睡不着。

  半个月后,九月。

  他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在加州报道了吧。

  以为他们还有至少一周的相处,从未想过分别如此猝不及防。

  时岁的心尖漫起针扎般绵延不绝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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