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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长安_赵中语【完结+番外】(78)

  随着两个孩子慢慢长大,方氏的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逐渐支撑不了这个家了,于是哑奴也走了父亲的旧路,在外找些体力活做。

  他为人笃实,做事认真,左邻右舍有事都愿意叫着他一起去。

  在他十六这一年,经牙人介绍,他去了英国公府上做下人。

  英国公宋家是上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在里头做事,每月的工钱比在外头多上一倍,能让母亲和妹妹在家过得安稳些。

  进府之时,管事便嘱咐过他们:只管埋头做事,勿要多嘴。哑奴记着这句话,兢兢业业地干活,生怕丢了这份差事。

  高门大户之家,最是少不了明争暗斗,兄弟阋墙,更不必说宋家这样多子的门户了。

  哑奴看在眼里,并不放在心上,他们如何勾心斗角,与他实在无多大干系。

  直至宋家大郎与五郎离京出征后,宋府总算平静了不少。

  过了两年,在宋家二郎成婚这日,宋家的五郎大胜而归。宋府一时风光无二。

  哑奴不会说话,在这样的大日子,自然不用在客人跟前露面,以免损了宋家的面子。管事给他放了两日假,让他回家陪陪家人。

  这一次回家,方氏见了他非但不喜,反是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隔壁的李婶也在一旁陪她。

  妹妹没像从前那样在门口等着他,哑奴已觉得奇怪,瞧见母亲的神态,他更觉有异,心下一凛便快步进了屋。

  狭小阴暗的屋里,充斥着刺鼻的药味,梁家小妹病容满面,昏睡在床上。

  哑奴皱着眉,回头望着母亲,眼神询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方氏眼圈一红,抹着泪开口道:“前些时日巷里陈家的姑娘得了伤寒,你妹妹她素日又爱去与她作伴,三日前从陈家回来的夜里,就开始头疼,接着便是发热咳嗽,大夫说也是染上伤寒了。”

  儿时那场大病所带来的苦厄仍叫哑奴恐慌,他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如果妹妹也与他当时那样,她会不会也再也说不出话,甚至是没了性命。

  他焦虑地握着母亲的双臂,想拉着她往外走。

  方氏明白他是要做什么,拽住他的手,“大夫已经请过了。”

  哑奴还想往前走,边上的李婶出声道:“哑奴,的确是都来看过了,药也都开了,只是小妹她一直不见好。这几日你娘身上的钱都花的七七八八了,就是请到了好的大夫,也没钱付诊金和药材的钱啊。”

  哑奴愣了良久,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方氏,固执地要她再去请一位大夫。

  未过多少,方氏孤身一人回来了。她攥着钱袋子,道:“这些钱不够,大夫说了,若要医好小妹,少说得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天价。

  哑奴回头看了一眼妹妹,而后出了屋门,回到了宋府。

  宋府的下人中虽然有几人与他交好,但毕竟都是穷人家,谁又有多余的钱接济他人。哑奴别无他法,只得去找后院的管事,想预支下一年的工钱。

  适逢宋家二郎溺毙,管事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闲暇理会他。哑奴碰了几次壁,心灰意冷地回屋躺了一日,脑子里窜出了个不该有的念头。

  他没念过书,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却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睁眼至天明,如今,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

  ***

  错念一旦生成,便再也难以压下。

  哑奴是在后院做粗活,所能接触到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一样——国公夫人养身的药物。国公夫人身份尊贵,所用的药材自然也都是极其名贵的,贵过他妹妹所用的十倍百倍。

  哑奴想得很简单,等拿了要出去卖,往后再用自己的工钱补上。

  大抵是头一次行窃,即便他心中极力劝服自己,当真做起来,也是错漏百出。

  他拿了药,还没走出后院,就被人当场拿下。人赃并获,就算他会说话,也无从狡辩。

  棍棒打在身上,哑奴并不觉得疼,只是失神落魄地想,妹妹的病要怎么办。

  万念俱灰之中,有一道轻柔的嗓音如破晓时分的曦光,划过他灰暗的人生。

  “别打了。”

  周围的人应声停手,雨点般的殴打止住,齐齐唤了一声:“二奶奶。”

  哑奴低着头,视线所及是一袭淡雅的长裙。

  这应当是新入府的二奶奶。

  她温声细语地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厮每多答一字,哑奴便觉得身上的伤多疼了一分。

  不管是何缘由,都是他行事不端,他与盗贼又有何异?

  “念在他也是救人心切,绕过一次吧。去请个大夫为他妹妹看看,钱来我院里支就好。”

  话音落下,哑奴难以置信地绷紧了身体,恍然是在做梦一般。直到被身旁的人踢了一脚,叫他拜谢过后,他才如梦初醒地重重磕了一个头。

  再起首时,他只看到一个远去的背影,清雅绝尘,是他从未遇到过的美好之物。

  ***

  有了二奶奶的一句话,很快就有大夫来医治好了梁家小妹的病,顺带还留下了二十两银子,救梁家于水火之中。

  方氏大喜过望,连连说哑奴是遇到大善人了,叫他一定要好好干活报答东家。

  困境得解,平静地过了一段时日,方氏想起了另一桩压在心头的事。她寻了个机会对哑奴提及,谁知刚说完,哑奴想也不想地摇头拒绝。

  方氏沉吟须臾,继而道:“我知道你心里有道坎,可世上人这么多,总有人是不在意你的这些不足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

  哑奴还是摇头,指了指妹妹,对母亲示意道:你帮妹妹寻门亲事即可,我不必了。

  他执拗不肯,方氏也无法,只得由他去了。

  从小到大,哑奴接受过的善意便是有限的,且多少带有目,唯有这一次除外。除却感激,还有些别的思绪萦绕在心间。

  他们处于宋府的一片天地下,再无其他交集,他费尽全力,也只知道她是章家的嫡女,名叫章盈。

  可他如尘泥,如何能染指皎月?他不敢痴想,只想着能时时看到她,竭力报答便已足够。

  ***

  转眼便到了除夕,这段时日,宋府中发生了许多事,令哑奴最为挂心的是,章盈的脚在除夕夜扭伤了。

  他心底担忧,却也无计可施。

  如今他被派到了三爷的院里做事,更不得机会见上章盈一面,好在听闻她二月初要出城去赶庙会,那约莫是伤得不重。

  哑奴是个能吃苦能受委屈的人,因此为什么人做事并无区别,但他不喜欢替宋三爷做事。尽管他给的赏银多,是从前的数倍,他依旧不喜欢。

  宋允默性子骄纵,行事张狂,在自己屋里更是口无遮拦,院里人明眼都能瞧出他对章盈有意。只不过终归是有碍名声,即便他再有心,也只能嘴上说说,不敢有所举动。

  章盈出城赶庙会正遇大雨,当日没来得及回程,翌日一早,哑奴便被派出去接人。

  因这一场变故,哑奴得以听到章盈对他说几句话,更出乎他意料的事,回府之后,章盈院里的人让他过去搬花。

  哑奴按时间去了,章盈有意把他留在最后,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果不其然,无外人后,她问起了三爷的事,尤其是他前不久受的伤。

  三爷受伤是在除夕夜里伤的,因为伤得不重,他又担心被国公爷知晓后责骂,所以此事没有张扬,也不知她为何要这样问。

  哑奴不在乎她的目的,他反而觉得她对三爷多小心些是件好事。如实作答后,章盈没再多问其他。

  哑奴思索少时,还是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她——宋允默他不是好人。

  章盈知晓后有些诧异,接着对他道了谢。

  临走前,她又叫住了他,问道:“你在府里待了很久,那你觉得五爷为人如何?”

  哑奴头脑一旁空白,他在宋府的确很久,但对这个五爷,也确是不甚了解。他只知五爷在下人们眼中十分亲善,与其余几位主子大不相同,他似乎是个完美的人,挑不出一丁点儿错漏。

  哑奴见惯了明目张胆的恶,对他这类人反而不明了。

  章盈没有追着要一个回答,而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二爷呢?”

  二爷是她的夫君,她这样问,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

  若说三爷是个真小人,那一母同胞的二爷,就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哑奴甚至有些庆幸他在成婚当日就死了,否则与这样的人做夫妻,当真是侮辱了她。

  哑奴摇了摇头,不忍去看她脸上的神情,抱着花离开了。

  ***

  哑奴是个有缺陷的人,除了最初哑的那几年自卑,时间一久,他也就不在意旁人刻薄的言辞与眼光。

  那些随着年岁消失的自尊,在与章盈见过一面后,如雨后春笋般疯长了出来。此刻,他无比渴望自己能够说话,能说出她想知道的事,哪怕是一个字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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