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只是不知,这些真相掀开之后,这朝堂上下,慈宁宫内,又有几人能独善其身?”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这金碧辉煌宫殿下最肮脏的脓疮!太后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光芒急剧闪烁。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跪着又站起来的女子,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揉捏的“元家棋子”或“青楼花娘”。
她掌握着足以颠覆无数人、甚至可能动摇国本的秘密!她是一个巨大的、危险的、失控的变数!
“你…你究竟是谁?!”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惊疑。
元灯欢重活一世,前世听到的一些风雨,提前一两年说出,就够太后头疼的了。
破釜沉舟,他元灯欢又不是不敢。
元灯欢深吸一口气,迎着太后审视的目光,正要开口——
“她是谁,太后娘娘很快就会知道。”一个沉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陡然从殿门处传来!
伴随着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一个身影逆着殿外阴郁的天光,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着玄色金纹常服,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淡淡风霜,以及此刻翻涌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冷怒意!
正是本该远在西山行苑的皇帝——江尧!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利刃,先是在满地狼藉的珊瑚珠和形容惨淡的元灯欢身上停留一瞬,那眼底深处翻涌的心疼与暴怒几乎要喷薄而出。
随即,那目光便如万载寒冰,冷冷扫过僵立当场的安阳县主,扫过抖如筛糠的李妈妈,最后,沉沉地落在了凤榻之上脸色剧变的太后脸上。
“儿臣参见母后。”江尧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
他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却透着无边的疏离与冷硬。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面容冷肃、身着天命卫将领服的官员。
他的手中手中,稳稳托着一个明黄色的锦盒。
江尧的目光转向元灯欢,那冰封的眼底瞬间融化了一丝暖意,带着安抚的力量。
他抬手,指向天命卫指挥使手中的锦盒,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死寂的慈宁宫:
“元氏灯欢,乃朕亲命暗卫,潜伏市井,查证积年弊案、勋贵阴私之密使!其身份文书、朕之手谕及历年查证密档,尽在此盒中!其功,可抵山河!其名,当载秘史!”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雷霆,直刺向早已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安阳县主,以及她身后那无形的影子于敏盼的方向,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
“何人构陷于她,便是构陷于朕!便是——谋逆!”
第51章
江尧的到来让慈宁宫的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换。
元灯欢也没有想到江尧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只见江尧上前,握住元灯欢的手,那双眼睛让她几乎短暂的忘记了现在的局面。
好像只要有江尧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毕竟皇帝江尧拿出的东西, 目前看来可比安阳带来的那些莫须有的证人和证据要有说服力的多。
看似场面已经开始往元灯欢那边倾斜了, 但是上座的太后可没有那么容易让此事过去。
无论从元灯欢的存在对于帝王宠爱的垄断来说,还是她刚刚说的恶那些有关于钱家的话, 从哪方面来说, 刚才太后都挺想借此机会,不如就除了这个宸贵妃。
“事到如今了, 皇帝还要偏颇元氏吗?你的眼里到底还有哀家吗?”
太后突然的话,仿佛是给安阳县主下了一剂定心丸。
她连忙跪倒喊道:“是啊太后,陛下明显是被这个恶毒的女人蒙蔽了呀。太后您看这白纸黑字, 可都是证人的人亲笔亲书啊”
元灯欢那凌厉如刀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刺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合欢。殿内死寂, 只余下合欢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不成调的细微呜咽。
“亲笔亲书?”元灯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峭,清晰地割开凝滞的空气。
“一个恐怕连字都认不全、被你们从不知哪个角落拖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丫头, 她的‘亲笔亲书’,究竟是她自己的亲笔亲书,还是你们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的亲笔亲书?”
她不再看柳安阳县主,转向凤榻上面色阴晴不定的太后,声音沉稳而锐利,“太后娘娘,这等屈打成招、指鹿为马的‘人证’,其证词可信否?”
太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早已不存在的佛珠, 指节微微发白。
看样子,今日宸贵妃的命确实要留着了。
安阳眼见太后动摇,心中大急,立刻将矛头转向另一个“铁证”:“就算合欢的证词糊涂!李妈妈的话总做不得假!她是春日宿的老鸨!她亲口指认你是她楼里的姑娘!是元家买通了送进来的!这难道还有假?!”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跪伏在地、冷汗浸透衣背的李妈妈身上。
李妈妈感受到那如同实质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不敢抬起半分。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哦?李妈妈?”元灯欢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心底发毛的轻柔。
她缓缓踱步,走到李妈妈面前几步之遥站定。宫装迤逦,裙摆拂过散落在地的赤红珊瑚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毒蛇游过枯叶。“抬起头来,李妈妈。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李妈妈像是被这轻柔的声音蛊惑,又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攫住,竟真的、极其缓慢地、带着万般艰难地抬起了那张布满油汗和惊惧的脸。她的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元灯欢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对视。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
“娘娘!”一个带着哭腔和喘息的声音,猛地从紧闭的殿门方向传来!
沉重的殿门竟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浅碧色宫女服饰、发髻微乱、脸上带着几道新鲜血痕的女子,正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守门太监死死扭住胳膊!她奋力挣扎着,不顾太监粗暴的钳制,朝着殿内凄声喊道:“奴婢…奴婢有东西要呈给娘娘!!”
来人正是相念。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众人又是一惊!太后眉头紧锁,太监厉声呵斥:“放肆!慈宁宫重地,岂容喧哗!拖下去!”
“让她进来!”元灯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竟瞬间压过了太监的呵斥!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宫女手中紧攥着的一样东西——那东西在殿内烛火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温润的银光!
相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钳制,连滚带爬地扑进殿内,扑倒在元灯欢脚边,高高举起手中的物件,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比的忠诚:“娘娘,东西奴婢带来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银制的长命锁。样式古朴简单,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圆润,显然有些年头了。锁身正面刻着寻常的“长命百岁”字样,背面……却刻着一个不甚清晰、略显歪斜的“康”字。
元灯欢的目光在那长命锁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与决绝。
她伸出手,动作优雅而从容地将那枚小小的银锁接了过来。冰冷的金属触感入手,她却仿佛握住了扭转乾坤的钥匙。
她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去看任何人。
只是用指尖,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长命锁上那个歪斜的“康”字。仿佛在感受那粗糙的刻痕,又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信息。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她手中的长命锁上,充满了惊疑、不解和莫名的紧张。安阳死死盯着那枚普通的银锁,心中警铃大作,却完全猜不透元灯欢的用意。
然后,元灯欢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像是欣赏一件寻常的玩物,将那枚长命锁随意地提起,对着殿内摇曳的烛光,微微转动着角度。那点温润的银光在她指尖跳跃。
而就在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间,那长命锁的正面,尤其是那个歪斜的“康”字,恰好清晰地映入了跪伏在地、正偷偷抬眼窥探的李妈妈眼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妈妈的目光,如同被最炽热的烙铁烫到,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康”字上。
她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灵魂出窍般的惨白和惊恐。
她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如同被冻住,随即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