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锐利如电,瞬间就锁定了火盆前那个僵住的身影。
他可没忘了,宋蔚文不仅仅要的是元灯欢的命,为了造势他连疯了的于敏盼都没有放过。
“宋蔚文!” 杨予书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箭矢,穿透雨声,直刺宋蔚文的心脏,“通敌叛国,构陷贵妃,证据确凿!奉旨——拿下!”
宋蔚文身体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他猛地回头,脸上所有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和一种被彻底揭穿的、极致的惊骇。他手中的信纸无力地滑落,尚未燃尽的纸页被涌入的狂风吹起,如同黑色的蝴蝶在祠堂内绝望地飞舞。
“不——!”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嚎,如同困兽最后的绝望挣扎,猛地扑向那燃烧的火盆,试图用身体去掩盖、去扑灭那最后的罪证!
晚了。
两名如狼似虎的天命卫闪电般扑上,铁钳般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扣住他的双臂,猛地向后一拧!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狠狠掼倒在地,冰冷坚硬的地砖撞击着他的面颊和胸膛,火盆被撞翻在地,燃烧的纸灰和通红的炭火泼洒出来,滚烫地溅落在他的锦袍和裸露的手腕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和皮肉焦糊的气味。
“呃啊——!” 宋蔚文发出痛苦的惨叫,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
他狼狈地被死死按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脸紧贴着湿冷的砖石,旁边就是翻倒的火盆和仍在燃烧的、记载着他通敌叛国铁证的残片。
豆大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了他因剧痛和绝望而彻底扭曲的脸庞,那双曾经温润含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疯狂的怨毒和不甘。
他死死瞪着杨予书沾满雨水和血污的战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和一种歇斯底里的宣泄:
“元灯欢......她本该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妻子!”
他嘶吼着,声音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是江尧,是他!是他抢走了她!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他凭什么坐拥天下还霸占着她?!凭什么?!我得不到......我毁了这一切!我毁了你们!”
祠堂内死寂一片,只有他疯狂的咆哮、粗重的喘息和炭火灼烧皮肉的“嗤嗤”声在回荡。列祖列宗的牌位在明灭的火光下沉默着,仿佛在无声地唾弃这个玷污了门楣的不肖子孙。
沉重的脚步声踏着地上的狼藉,由远及近。冰冷的水珠滴落在宋蔚文眼前的地砖上。他艰难地、怨毒地向上望去。
一双沾满泥泞的玄色龙纹云靴停在他面前。再往上,是绣着狰狞龙纹的玄色袍角。江尧不知何时已踏入祠堂,他全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下颌不断滴落,玄色的龙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深寒如万载玄冰,平静地俯视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宋蔚文。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帝王的暴怒。
一柄森寒的长剑,无声无息地递出,冰冷的剑尖带着雨水的湿气,精准而轻蔑地挑起了宋蔚文沾满灰烬和血污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迎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
“叛国者,” 江尧的声音低沉平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祠堂里,“也配提她的名字?”
剑尖微微一沉,锋利的刃口瞬间在宋蔚文的面前停止。这会还不能杀了他。
宋蔚文所有的疯狂嘶吼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对上江尧那双深寒的眼眸,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坠入深渊的恐惧和冰冷。
他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江尧的目光冷冷掠过他,如同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随即转向一旁按剑而立的杨予书。
“清理干净。” 他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酷,不容置疑。
“是!” 杨予书抱拳,眼神锐利如初。
江尧收剑,转身,玄色的身影毫不停留地走向祠堂外那片狂暴的风雨。冰冷的雨水再次冲刷着他的脸庞,却无法洗去眼底深处那沉淀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后的疲惫。他抬手,再次握紧了袖中那枚温润的莲花玉佩。
风雨如晦,但最深的毒瘤已然剜去。
他微微眯起眼,望向南方那被无边雨幕笼罩的、烽烟将起的方向,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重整山河的决绝:
“现在,该轮到南越了。”
第56章
诏狱深处, 腐臭与血腥味如同凝固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次呼吸上。
冰冷的石壁渗出滑腻的苔藓,凝结的水珠从头顶石缝滴落, 发出单调、令人窒息的“嗒...嗒...”声, 在这死寂里如同催命的鼓点。
宋蔚文蜷缩在牢房最阴暗的角落,曾经华贵的锦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沾满污秽和暗红的血迹, 手腕上被火盆炭火灼烧的伤口在阴湿的环境下溃烂流脓,发出难闻的气味。
他散乱着头发, 脸上青紫交错,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一种病态的、绝望的执念。羽林卫毫不留情的抓捕和审讯, 粉碎了他所有的体面和妄想,只剩下这具残破的躯壳和脑中疯狂盘旋的、关于那个女人的影子。
铁链拖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在死寂的甬道里格外清晰。宋蔚文浑浊的眼珠猛地转动, 死死盯向牢门方向。
一缕清冷的、仿佛不属于这污秽之地的微光透了进来。
然后,他看到了她。
元灯欢。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外罩一件同色系的狐裘斗篷, 兜帽轻轻放下,露出那张清丽绝伦、却毫无波澜的脸。
没有繁复的珠翠,只鬓边簪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通身再无多余装饰。她由两名沉默的宫装嬷嬷左右护持着,如同月宫仙子偶然踏足这污浊的泥沼,周身笼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狱中的秽气与绝望。
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但那食盒精致得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是江尧默许的。
宋蔚文瞬间就明白了。那个男人在用这种方式,彻底碾碎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妄想, 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求而不得的珍宝,如何在他最狼狈的时刻,以一种悲悯却遥远的姿态出现。
牢门被狱卒哐当一声打开。
元灯欢在嬷嬷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来。
她没有靠近,在距离宋蔚文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清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蒙尘的旧物,没有厌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荨娘......” 宋蔚文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挣扎着想向前爬,铁链哗啦作响,牵动伤口带来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他仰起头,脸上混合着污泥、血痂和泪水,狼狈不堪,眼神却炽热得吓人,“你......你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你心里......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元灯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映不出他丝毫的激动与癫狂。
“荨娘!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宋蔚文被她的平静刺得更痛,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和哀求,“是我!是蔚文哥哥啊!我们......我们上辈子!上辈子我们才是夫妻!我们本该是夫妻啊!” 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嘶喊出来,浑浊的眼中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像是溺水者看到了幻象,
“你忘了吗?上一世,我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是我!是我宋蔚文将你从青楼接了出来!是我给你一世安稳荣华!我们......我们还有......”
他急切地想要描绘那虚幻的前世图景,试图唤起她一丝一毫的共鸣。他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仿佛那才是他们本该拥有的、被命运错置的人生。
元灯欢终于有了反应。
她极轻、极淡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却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嘲讽。
“宋世子,” 她的声音响起,清泠如碎玉击冰,在这污浊的牢房里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冷漠,“你说,上一世?”
她微微歪头,像是在努力回忆一个极其遥远、极其模糊的噩梦。
“是了,我记得一些。”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别人的故事,“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冷无边无际的冷,还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