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随口提起:“比如糯米和粳米在研磨成粉以前,先需要用清水浸泡。”
在杭州定胜糕的制作中,这一道工序被称之为还水。
“若是水量过多,米粒发粘,口感变差;若是水量过多,米粒未得充分吸收水分,则会干噎掉渣。”
林芝耸耸肩膀,暗暗想着,光是这一步骤,便需要经验丰富的师傅观察糯米和粳米的状况,仔细把控研磨处理的时机,否则味道便会天差地别。
顿了顿,她才继续往下说:“还有后续制作中,粳米粉和糯米粉的比例又是一大难题,不同比例糕点的口感会出现明显差异,糯米粉占比越高,口感也是越发弹牙黏腻,而粳米粉占比越高,糕点亦会愈发蓬松暄软。”
“甚至不同地区,湿度也完全不同,糯米粉和粳米粉的比例也要调整。”
林芝稍稍说明一二,方才笑道:“等我先定上一二模具,做上一二样品,爹娘再尝尝看。”
她在纸上写写画画,不多时便有了想要的模样,送到木匠铺里,再请他们打造出来。
等模具送来,已是半个月后。
林芝先把模具洗干净晾干,才开始准备糯米和粳米。
因着两种米的吸水量不同,故而林芝将两者分开清洗,并分别倒入两个筐内,随即往里注入清水。
这个时候,她的速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时不时还要停下揉捏米粒,来确定糯米与粳米的状态。
等确定粳米糯米的状态达到要求,林芝便沥干多余水分,并将其立刻送到后院。
这时就不得不庆幸自家已有了足够的空间养驴乃至安放石磨。方便在第一时间处理好两种米粉。
两种米粉分开研磨,研磨好也不能立刻使用,需要再放置三个时辰以上方能使用。
到了次日,林芝才继续动手。
粳米粉和糯米粉常见的比例是三比七或四比六,具体得看粉的状态调整。
林芝将适量的糯米粉和粳米粉混合在一起,往里倒入甘草水与石蜜,用双手将两种米粉翻拌进去,温柔地调和均匀。
她的动作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将米粉抱成大小不一的粉团。这里的力道相当讲究,用力过猛会将面团打死,面团发硬发粘,用力过轻面团又会不够粘合均匀,蒸制后容易松散变形。
揉搓到案板上没有多余的水和石蜜,便可将大小不一的面团放在网板上过筛,筛出细腻的粉粒,这才完成糕粉的制作。
剩下的步骤,便与市井诸人做的差不多。林芝用筛板盛出一部分米糕,左右轻轻摇摆,让粉粒均匀洒在模具之中,待累积到三分之一处,放入提前做好的桂花蜜豆馅,再晃着筛粉把馅盖住,最后用刮板刮去多余的粉,倒扣模具,生糕胚就成型了。
随即热锅上汽,把生糕胚放进蒸锅,蒸半盏茶的功夫就好。
林芝把一碟刚蒸好的米糕端到桌上,招呼林森、宋娇娘和学徒帮厨过来:“都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
“是米糕!”
“师傅忙了两日,就是做这个?”学徒和帮厨凑上前来,满眼好奇。
林芝处理糯米和粳米时,并未瞒着诸人,故而他们这两日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想到林芝做的是市井常见的米糕。
不同于其余人的疑惑,宋娇娘早已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就往嘴里送:“你做的时候,我就去灶房转了好几圈,这米香味浓得哦,勾得我馋虫都出来了。”
刚刚出炉的米糕色泽鲜亮,入口软弹细嫩,嘴巴一抿,米糕便在舌尖融化,甜味满满散开,顺着喉腔涌入肚里。
米糕的内馅用的是桂花糖浆炖煮而成的蜜豆馅而非豆沙馅,保留了红豆的颗粒感,让口感丰富的同时,也让香味更加纯粹厚重。
宋娇娘本就觉得女儿做的米糕会好吃,但任止不住露出惊讶之色:“都是米糕,怎么差这么多?吃了芝姐儿你做的,谁还吃得下街上的?”
几乎同时,旁边的学徒芳姐儿也吐出几乎一样的感叹:“哇,吃过师傅做的,哪里还能吃得下市井那些个。”
刚刚还觉得米糕很常见的大妞捧着脸,连连点头:“就是说啊,完全不一样!”
“可不是嘛!太不一样了!”
“明明是常见的米糕,居然能有这般的区别。”其他学徒也跟着附和,要说罕见少有的菜品,味道新奇独特不稀奇,可把这么常见的米糕做得这么好,就实在让人震惊不已。
林芝原本是想问问意见,得到的却是一箩筐的夸赞。她哭笑不得,转头又从灶房里端来另一道:“这是配比不一样的米糕,你们尝尝哪个配比好?”
众人又吃了一遍,纠结不已。
为了到底是第一盘好吃,还是第二盘好吃,众人吵吵闹闹,很快比分就到3:3打平。
包括林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未投票的宋娇娘身上,劝说声那叫一个此起彼伏。
正当宋娇娘游移不定时,身后传来沈砚的疑问声:“外面就听到你们的吵闹声了,这是在做什么?”
“砚哥儿你来得正好。”宋娇娘瞧着他,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张脸都放光了。她赶忙将人拉了进来,教他也尝尝看:“你说这状元糕,是哪个味儿最好吃?”
“状元糕?”沈砚不禁想起数日前吃的状元粥,嘴角都往上翘了翘。他捡起一块尝了一口,暄软蓬松,而另一种则更软糯香甜:“嗯……”
“砚哥儿,哪个更好吃?”
“沈郎君,您说哪个更好吃?”
待沈砚吞下第一口,宋娇娘等人便异口同声地发问。
沈砚刚刚还在暗暗窃喜,此刻表情一僵,默默地又咬了一口,再咬了一口。他各
吃两块,很快给出一个非常中庸的答案:“我觉得都挺好吃的。”
期盼答案半响的人哎呀一声,懒得理沈砚,继续去争论到底哪一种。
林芝想了想,又回灶房里,不多时又端出两盘子来:“这里面有先前两种,也有我做的第三种,你们按着味道,按最喜欢的排名。”
一番讨论之后,终是定下了状元糕的配比来。提前一月,林芝便把江南传闻传开,教人知道知道这状元糕的名头。
管他是不是噱头,总有愿意相信的食客。尤其是沈砚和陶应衡先后定了数十盒分赠给同窗友人,这些同窗友人又分给他们的同窗友人以后,汴京城里的百姓也渐渐相信,远在江南真有这般的传闻。
来自江南的学生:“?”
其中有人不禁心生困惑:“我怎么不知道?你听说过吗?”
“我也没听……”
“江南那么大,说不得不是你们那边的。”路过的沈砚见状,没等他说完便插话道。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样听起来就怪有道理的呢!
该名学子恍然大悟,而旁的江南学子听到这般的回应,再看身侧其余人的反应,亦是渐渐相信。
却不成想,他们的表现也成了内里的一环,越来越多其余地方的人看到江南学子的反应,那是笃定非常:“就是这个缘故!”
暗暗调整舆论的沈砚踱步而过,心中暗道:待他夺得状元之名,这状元糕自然是名归实至!
第113章
沈砚暗暗发力之时,林芝记铺里,正忙着打包吃食的宋娇娘一抬眼,却见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说熟悉,那人正是此前元宵节宴上见过一面的桑白;说陌生,桑白此刻的模样与那时相差甚远。
上回元宵节宴见着时,桑白还是一身华服,头顶簪饰更是珠光宝气,晔晔照人,比寻常官宦人家的娘子还要富贵。
可这才过了几个月,桑白绾得齐整的鬓边只斜插着一支银簪子,细细一看已是磨得发暗,连衣物也是半旧的。
要知道豪门世家里的男仆婢女,皆是主家颜面的活招牌。尤其是像桑白这等服侍在娘子身侧的大丫鬟的举止乃至穿着,都能表现出主家的根基、体面与气度。
前后不过几个月的巨大落差,让宋娇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直当她暗暗感叹这人与桑白模样肖似时,她与另一名仆妇竟是走进铺里,开口便要两匣子状元糕。
等她抬眼对上宋娇娘目光时,那一闪而过的慌张才教宋娇娘肯定:眼前之人正是桑白。
“桑白姑娘,你与这位娘子认识?”另一名仆妇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好奇问道。
“不……”桑白下意识摇头。
“我们是老乡,原先还在一地处过呢。”宋娇娘打断桑白的话语,大大方方地回答。
自打元宵节宴以后,她便想通了,过去的事情没必要纠结,总揪着不放反倒是妨碍自己继续向前走。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巧!”
“可不是嘛,汴京城这么大,想见一面不容易。自打太平州分开,这都一年没见了。”宋娇娘神色自然,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包好状元糕递过去:“你们买这果子,可是家里有郎君要参与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