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仆妇点点头,“咱们府上的二郎君要参加秋闱,这不咱们来讨个好彩头。”
“祝您府上二郎君金榜题名!”宋娇娘说罢吉利话,目送两人离开,望着桑白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铺里几名伙计见状,纷纷凑上来说话。听宋娇娘说那人是往昔旧识,如今瞧着像是落了难,当即有个机灵的拍着胸脯说去打听打听。
伙计刚走,铺子也迎来午休时间。
忙碌了一上午的林芝从灶房出来,伸了个懒腰,坐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林森也抱出一大摞账册,坐在案前细细核对。如今铺子生意愈发好了,他又招揽了一批负责进货的伙计管事,对账务也愈发仔细谨慎,好在到目前为止,招来的伙计管事都是老老实实的,做事勤勉。
宋娇娘端出一盘子水果,盘里摆得满满当当,从东盐产的冬枣,到蒲江产的猕猴桃,再到西辽来的香梨,南诏来的石榴,都是各地的鲜货。
“江管事怎又拿来这么多?”
“可不是嘛,我让他拿回去些,他说府上没几个人,砚哥儿忙起来倒头就睡,摆着也是浪费,不如送铺里来,说不定砚哥儿还能多吃点。”宋娇娘抱怨着。
她和林芝说的江管事,是沈砚府上的人,这几个月常送些瓜果蔬菜来,说是自家庄子产的。
林森又不傻,肯定不信的,其他不说,沈家的庄子能开在西辽南诏?你咋不说你家有三万铁骑呐?他原想回绝,可江管事每次都丢下东西就跑,沈砚更无赖,一提让他拿回去,就掰扯自己在铺里白吃白喝的花销,林森也没辙。
他拿起一颗石榴,就着小碗慢慢剥。
宋娇娘抓了把剥好的石榴往嘴里送,忍不住开口道:“你们猜我刚刚见到谁了?”
“谁?”林森问道。
“莫非是花娘子?”林芝想了想,给了个猜测。
她常听余娘子和宋娇娘提及花娘子,只是花娘子后来脑子清醒了,许是觉得没脸见人,连还钱都托人送,余娘子也是从旁人那打听消息,再过来和宋娇娘唠。
“不是不是。”宋娇娘连连摇头,“是桑白!”
林森和林芝顿时没了兴致,还齐齐打了个哈欠。林芝揉了揉眼:“这几日太累了。”
“等秋闱开始,咱们关店好好歇几日怎么样?”林森安抚女儿,同时也跟着畅想起来:“到时候咱们去瓦子看看表演,或者乘车去温场泡汤,那边听说亦有各种表演与美食。”
见父女两人对自己的话题没兴趣,宋娇娘便不乐意了,赶忙往下说道:“桑白穿着一身旧衣,连头顶的簪子都是旧的!”
这话一出,父女俩才露出惊讶神色。林芝回想了一下:“元宵节宴上,咱们不是还遇见过桑白吗?我记得她那时穿得挺好的?这不过半年罢了……”
正说着,往那边打听去的伙计也回来了,他说道:“那两位娘子回了帽儿胡同,听那边街坊说,是刚搬过去的。”
顿了顿,伙计才小心翼翼补充:“小的还听说那户原是伯府人家,刚搬来时人多到两院子都塞不下,连着几日都有牙人登门,带了好些人走呢。”
“不会吧?是出什么事了?”林森倒吸了一口凉气,满眼的不可置信。
“还不止呢。”宋娇娘塞给伙计两个香梨,让他去后院休息,才接着说:“与桑白一道来的仆妇说她家府上二郎亦要参加今年的秋闱,特意来买糕点讨个彩头!”
“秋闱?”林芝一愣。
“梁二郎君?”林森也是震惊不已,席家大姐儿和四姐儿的夫婿乃是伯府的郎君,作为伯府子嗣,虽不像长兄那般得以继承家业,但凭借伯府地位,大姐儿嫁人时便已进了国子监读书。
算下来,这都有五六年光景了。
林森不可思议:“这,这些年来梁二郎都没进入仕途?还有他不是监生吗?怎又要参加科举了。”
“只怕是一直没通过铨试,又看不上荫补的官职!”宋娇娘猜测道,这并不是是什么稀奇事,他们听食客八卦时便听到不少起。
普通百姓趋之如骛的官职,在那些富家子弟眼里却是能挑挑拣拣,随心选择的存在,只教人听着心情复杂。
“现在伯府出了事……”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连宅子都搬出去了,莫非是连爵位都没了?”
一家三口正七嘴八舌议论着,琢磨着要不要再去街上打听,沈砚推门走了进来。三双眼睛瞬间亮了,沈砚被看得一阵发寒,听到他们的疑问,倒松了口气:他现在离开大理
寺了,若是问起别的案子内情,他还真不清楚,偏生梁伯府的案子,他还真知道一些内情。
“梁老官人被罢了官,连爵位也被免了,如今一家人皆是庶民了。”沈砚先回答了关于伯府的事情,随即又说起梁二郎,表情有些古怪:“他是真的没通过铨试,但保留了国子监的学籍,时下需要通过科举入仕。”
林森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铨试没通过的人,能通过科举?”
沈砚笑了笑,不予评价。
宋娇娘白他一眼,不免唏嘘:“就是可惜四姐儿了。凭着知州之女的身份,不做继室亦能寻一门相当不错的亲事,而如今却是日子艰难,连陪嫁的桑白穿戴亦是这般寒酸,恐怕是卖了不少的嫁妆。”
林森和宋娇娘又为四姐儿和桑白叹了几声,另一边陪着夫君赴京赶考的三姐儿席诗薇,正抬起手撩起帘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被贴了封条的伯府大门,半响才回过神,满眼的不可置信:“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重生以前,四妹所在的梁伯府还稳稳当当呢!怎么,怎么自己重生以后梁伯府先垮了?
“娘子,咱们先遣人去问问罢。”跟着出来的郭官人满脸愁色,心里暗叹自家娘子的不靠谱。
出发前,他便说要先与连襟联系一番,偏生娘子说已给妹妹去了书信,让他们直接来汴京即可。
现在瞧瞧,偌大的府邸竟是封了!
郭官人腹诽片刻,又担忧起后头的住宿:“还是先寻个客店住下?明日再寻人打听打听?”
三姐儿已是六神无主,闻言赶忙点点头:“官人说的是,咱们先寻地方落脚吧。”
可秋闱将近,汴京的客店早已是供不应求。一行人连着询问数家客店都没有空房,只好将要求越降越低,最后寻到一家狭小破旧的客店。
这客店房间更是小得可怜,摆下床铺桌椅以后,连放置箱笼的位置都没有,就这居然还要五百文一晚!
郭官人、三姐儿和仆婢,再算上安置驴车的费用,林林总总一日下来竟是要一千八百文,直教三姐儿肉痛得面色铁青。
“官人,娘子,你们要住几日?”
“十日。”郭官人开口道。
可没等客店老板接话,三姐儿先变了脸色:“十日?咱们先订个两日就好。等寻到四妹妹和妹夫家,咱们就搬到他们那边住,何苦让他们赚这黑心钱。”
客店老板听到三姐儿的话,却只是笑了笑,反正秋闱近在眼前,每日房价只涨不跌,最后没地儿住,发愁的也不是自己。
他和气问道:“那是订三日。”
郭官人板着脸,又道:“十日。”
没等三姐儿再说话,他冷声道:“你四妹妹夫家遭了难,已从伯府里搬出去,恐怕自顾不暇,哪里有精神来应付我们夫妇?”
再者,他也得先让人去打听清楚梁伯府究竟犯了什么事,再做打算。
甚至郭官人都不抱希望,能让圣人恼火至削爵罢官的事儿,他还是远着才是,怎能靠过去。
第114章
三姐儿想起上辈子自己与官人渐渐生隙的事情,终究没再反驳,乖乖应下订了十日房间。
可刚进屋子,她又忍不住皱起眉挑剔抱怨:“这屋子放了箱笼,连落脚的地儿都没……”
“你瞧这被褥,一股子霉味。”
“哎呀,这墙角居然还有虫尸!”
郭官人听她念叨个没完,终是忍不住开口:“去把蜡烛寻出来,我要读书。”
“知道了。”三姐儿应着,可箱笼堆得严实,根本没法找东西。她想了想,让仆役婢女把箱笼搬到隔壁屋,摊在床铺上翻找,半天才捧着蜡烛回来,给郭官人点上,又磨好墨。
等郭官人开始看书,她也拿出针线活,垂首做起来。
郭官人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稍稍松了一口气,沉下心专心读起书来。
夫妇俩心无旁骛,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瞧着其乐融融。可这般和谐的场景仅仅维持半日,随着夜幕降临,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更有阵阵肉香从窗缝里钻进来。
“都什么时辰了,还这般吵闹?”郭官人越听越烦,忍不住将书拍在桌案上,腾地起身推开窗户。他本想大声呵斥几句,可往外一看却傻了眼:“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