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儿也起身来看,同样变了脸色,只见下午还空荡荡,十分安静的街道两侧已摆满了夜市摊子,市井上人头攒动,说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得闹到什么时候?”三姐儿没等仆役去打听,亲自下楼问客店老板。
“咱们汴京城里没那宵禁,摊子要开到三更呐。”老板笑着答道。
“什么?你,你们怎不早说?”
“娘子也没问啊。”客店老板笑容不变,和气地解释道:“咱们汴京城向来没宵禁的,一贯如此。”
三姐儿又让人去街市上问,回来的人说这夜市确实要摆到三更。
更气人的是,五更天早食铺子又要开门,中间能安静的时间也就一个多时辰。
郭官人得知消息,顿时心生悔意,早知道这地儿旁边便是夜市,说什么也不会住这里。
可钱都付了,大晚上也难寻落脚地。夫妇俩只能捏着鼻子硬扛,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到次日,双双一早遣人出门,一个让仆妇打听梁伯府人的去向,还有一个让小厮打听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清净安稳的客店出租。
很快,便有两个消息传到夫妇跟前。好消息是仆妇打听了一会,便寻到了帽儿胡同,还与里面人捎了口信;坏消息是小厮寻觅了一上午,也没能找到附和郭官人要求的客店房间。
夫妇俩实在受不了昨夜的喧嚣,连郭官人都升起投奔连襟的念头。
三姐儿一听,立马就准备去老板那退钱,郭官人却是拦着:“咱们先去四妹妹和妹夫那问问再说,万一他家乱得很,不好落脚,咱们连个下处都没了。”
“可这屋子又小又吵,咱们再找别的地儿住就是,何苦耗在这儿?”三姐儿早就嫌弃这地儿了,闻言赶忙反驳。
“我让人问过了,周遭都没好地儿落脚。”郭官人沉声道。
“那也不能在这儿遭罪!就算是客店租不到,咱们问人租民居还租不到吗?”
三姐儿没听劝,径直去找老板退钱。老板起初不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吵闹不休,最后扣了两日房钱,把剩下的还给了她。
三姐儿这还肉痛,收拾箱笼时还要抱怨郭官人昨日给钱给的大方,白白浪费了两日的银钱。
郭官人皱着眉不语,沉着脸收拾箱笼,带着仆役婢女往帽儿胡同去。
可到了地方一看,梁伯府新搬的院子又小又挤,自家下人都只能挤在柴房打地铺,哪还容得下他们一行人?
四姐儿满脸倦容,讪讪然的:“三姐姐,不是妹妹不想帮忙,只是,只是这情况……”
三姐儿傻了眼,郭官人脸色也不好看,只能又带着人往回走,沿途又寻牙行打听空屋的事儿,想寻个院子短租一月。
牙人们瞧着他们的模样便连连摇头,这时候要短租一月的房子,去哪里找?
折腾了一个白天,夫妇俩最后还是回到最初的客店。
可到了地方一问,老板却笑着摆手:“不好意思,昨儿的房已经订出去了。旁边倒是还有一间,就是价格得翻倍,要一贯钱一晚。”
“什么?昨天还五百文,今天就翻倍了?”三姐儿惊得拔高了声音。
“娘子也知道,秋闱快到了,住店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价格自然得涨。”老板一脸坦然,“您要是不要,过会儿说不定还得涨。”
“您要是不乐意,可再出去问问。”
“咱们家算得上最便宜的了,隔壁原本三
百文一晚的屋子,现在直接要一贯钱了。”
“我们早上付了三日的房钱!”
“娘子,您早上那是违约收取的费用,可不是房费……”
这边三姐儿与客店老板为了银钱争吵不休,那边郭官人却是烦了。他感受着脚底板涌上来的酸麻,扫了一眼身后疲惫的仆佣婢女,再看看堆在脚边的箱笼,他们一行人已是精疲力尽,总不能继续耗在路上。
“订,订九日。”
“官人!”三姐儿心疼钱,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郭官人付了钱。
进了屋子,看着依旧堆得满当当的箱笼,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夜市筹备声,三姐儿委屈,郭官人烦心。
这般准备秋闱,哪里容易。
郭官人顶着黑眼圈走进考场,眼角余光瞥到坐在隔壁的年轻人。那人穿着一身没有任何刺绣的素色锦袍,带着防风小帽,正忙忙碌碌将考篮里的东西往外拿,有些眼熟,有些却是不甚眼熟。
坐在郭官人隔壁的正是沈砚,他取出蜡烛和烛台,又将艾粉驱虫香和薄荷驱蚊水取出,傻傻地笑了笑。
这两样东西都是芝姐儿做的呢!
沈砚继续往外整理,越往下面翻,下面的东西也愈发多了,芝姐儿做的下饭酱菜,肉脯果干,另外还有用热水一煮便能化作汤羹的雉饼鸡粉猪油肉燥饼,甚至还有油炸的熟面饼。
沈砚心里美美的,远在铺里的林芝也正与林森夫妇说起这些东西,边说边扼腕不已:“我给砚哥儿做了那些东西以后,发现不但商户们有这个需求,而且来汴京赶考的学子也有啊!在考场里三天三夜呢,学子都想吃点热乎的,而不是干巴饼子。”
“早知道应该与状元糕一起,做个联合套装了,保证能够卖爆!”
林森也甚是可惜:“的确如此,不过不必担心,明年也有机会的。”
林芝遗憾三息,很快便淡定地放下这事:“唔也是,回头我送些去卢娘子那,她外出一趟甚是不容易,这些东西也能让她路途上舒服舒服。”
“我瞧着好。”宋娇娘点点头,“卢娘子时下的日子也好起来了。”
“就是好起来了,才愈发要注意小心呢。”林森摇摇头,细细说着其中问题,胡记香料铺的厂子在岭南一块,需要卢娘子时常去查看,可她夫君早逝,两老年迈,待孩子长成以前的这段时间都得她一人操持。
“好在卢娘子是个坚韧的。”
“可不是嘛,要我的话肯定做不到。”宋娇娘很有自知之明,卢娘子能稳稳把住生意,靠的便是这股子冲劲。别看如今说她酸话的人不少,可能做到的有几个。
“不止是卢娘子要注意,咱们也一样得注意。”林芝笑着提醒,“现在巴巴盯着咱们的铺子可多的是。”
反而是街市上,过了开年那段时间以后街坊的态度又稍稍回旋。用林芝的话来说,便是差距大到赶不上了,嫉妒的人反而变少了。
时下来大理寺前街的人,哪会把林芝记与寻常小铺相提比论,要比较也是与东记饭馆和福荣庄。
不过谢大羊肉馆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两家铺子掌柜起码面对林芝时,态度好的不得了。
正说着,外面来了人:“林厨在吗?”
不多时,便有伙计来报:“林厨,好味斋的魏厨来了。”
林芝挑了挑眉,起身迎了出去。
她走到前厅,见着魏厨半弯着腰,正凝神看着柜台里放着的雉羹饼:“魏厨。”
魏厨直起身来,淡定地回首笑道:“林厨,这雉羹饼怎么没与状元糕一起销售?”
“前面没想到,后头朋友说要出门三日,抱怨吃不好以后我才捣鼓出来的。”林芝笑道,对魏厨知道这雉羹饼一事并不惊讶,这物并非自己原创,而是自古以来便有的,据说军队里也将这物充作物资,以防不时之需。
“原来如此。”
“你寻我可有什么事?”林芝问道,自元宵节宴以后魏厨便时常登门,有邀请自己去参加节日活动的,有登门讨论各种新式香料的使用方法的,两人倒也熟稔,她也懒得说客套话,直接开口询问。
“我是想问问,林厨对今年副行首选拔之事,可有什么想法?”魏厨坦然道。
林芝回想了下:“我记得副行首乃是官府先选出名单,再由行会成员投票定的?我乃是新人,即便能被官府选中,也很难通过后面这条的。”
魏厨一怔,旋即哑然失笑:“林厨对自己的位置……这是一点都不了解!这么说吧,若不是您家铺子是您自己开的,估摸上门挖人的便能踏破您家的门槛,多的是酒楼饭馆愿以主厨之位以待。”
更何况,饮食行内占大头的可是普通的脚店食肆,像是林芝这般以脚店出身,力压诸多名门世家者,说是英雄都不为过。
第115章
在魏厨看来,要是林芝愿意拉票,说不得能一呼百应。
也正是因为选举将近,林芝到现在都无所表态,他才有心上门打听打听她的意思,没成想林芝竟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号召力。
林芝听得这话,顿时一愣,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魏厨见她这模样,知道她需要时间琢磨,便说:“你先考虑着,过几日我再来问你的意思。”
林芝点头应下,等魏厨走后,立马找林森和宋娇娘商量这事。
“副行首啊……”宋娇娘光是听着,脸蛋便泛起一缕红晕。她之前便听余娘子说过副行首的选拔机制,也就是说魏厨能有把握寻上门,说明自家八九不离十,能被列入全汴京的前五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