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林芝都打了个寒颤。
第117章
眼见屋里多了个魏厨,沈砚顿时挪不动脚,竖耳倾听两人对话,生怕漏了半句。
魏厨也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故意绕开副行首选拔之事,话锋一转:“说起来这段时间你家的状元糕卖的不错啊。”
“恰逢时运。”林芝笑道。
“那你可知汴京城里还有一道状元汤饼?”魏厨朗声笑道。
“状元汤饼?我还是头回听说。”林芝的确是头回听说,一时面露好奇:“是哪家铺子做的?”
“并非铺子售卖。”魏厨言笑晏晏,细细与林芝介绍:“这汤饼的来源,与现任光禄寺少卿的丘官人有关。”
眼见林芝面露茫然,显然并不认得这位丘官人,魏厨往下介绍道:“这位丘官人乃是顶顶大名的人物,他与他的父亲皆是状元,乃是前无古人的一对父子双状元。”
林芝前面听说兄弟双状元,如今又听说父子双状元,不由地啧啧称奇。
魏厨又道:“据说丘官人年幼时,家中还没发迹,日子紧巴,只有他父亲月考得第一时,才会带他与娘亲一道去街头吃碗汤饼庆祝。”
“那汤饼味道极鲜,丘官人吃完还特意问老板为何这般特别,老板说这是聚了整头猪的精华做的。”
“后来他父亲高中入仕,再想找那家铺子,却发现铺子早关了,老板也没了,直到他父亲过世,都没再尝到那味道。”
“因没人知道那汤饼原本叫什么,只晓得丘家父子偏爱,汴京的铺子便都叫它状元汤饼。”
“每年秋闱前后,丘官人家都会找人去府里做这汤饼,想寻回当年的味道。”
林芝听着这仿佛应该被记录在百X百科上的起源故事,忍不住问道:“丘官人家里是不是有经营汤饼铺子?”
魏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还真没有,就是这个描述嘛,的确叫人惊奇。”
“这么多年,就没人做出来?”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一晃过去数年了,竟是无人做出丘官人记忆里的味道。”
魏厨双手环抱胸前,摇摇头:“据说还有人为了讨好丘官人,特意前往其祖籍之地,研究当地索饼的做法,再行登门造访,照样亦是失败告终。”
“这倒稀奇。”林芝啧了两声,心里也好奇起那汤饼到底是什么滋味。
“林厨若是有兴趣,明日不如同我一起去丘府看看?”魏厨发出邀约。
“明日?”
“昨日秋闱刚刚结束,这两日正是丘官人一年一度邀人去府里做汤饼的时候。”
“可我没有受到邀请?”
“无需邀请,直接进去即可。”魏厨笑道,“不少人都会过去凑热闹呢。”
“行,那我也去看看。”林芝闻言,欣然应允。几乎她点头的下一息,魏厨便抬眸瞥向沈砚,眼里的挑衅藏都藏不住。
沈砚呵呵一声笑,没有半点犹豫地开口:“那我也去。”
魏厨脸色一僵:“你去做什么?”
沈砚笑容温和:“我对这状元汤饼也感兴趣啊。再说魏厨您刚不是说了无需邀请,谁都能去看一看的吗?难不成您是骗我们的?”
魏厨憋屈:“你自然能去。”
沈砚瞧着他黑脸的样,只觉得通体舒畅,美美地补上一句:“那明日我就到芝姐儿铺子里等你。”
说到‘芝姐儿’三个字时,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谁让魏厨到现在还只能唤‘林厨’和‘林娘子’呢!
魏厨听得更气了,磨磨蹭蹭待了会儿,终是没别的话说,只能起身告辞。
刚走到门口,魏厨念念不舍地往回看,却刚好见沈砚大喇喇坐在椅子上,一边挑衅地看着自己,一边故意掐着嗓子问宋娇娘:“宋婶,今日晚食吃什么呀?”,气得他差点没憋住一口血。
等上了自家驴车,魏厨立马吩咐小厮:“去街上打听打听那沈砚的来头,越详细越好。”
待到晚间,小厮就把打听来的消息禀报给魏厨:“听大理寺前街上的街坊说,这位沈官人乃是衙内出身,颇有家资。”
魏厨听到这里,微微皱眉。
小厮见状,赶忙往下说道:“只是沈官人的父亲早亡,许是铨试未通过之故,没靠着荫庇做官,反而进了大理寺当胥吏。至于他怎么和林厨认识的,没人说得清,只知道林厨一家搬来汴京时,两家人就走得近。”
魏厨听到这里,刚刚紧锁的眉心骤然舒展,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个胥吏。”
他自小在汴京长大,见多了落魄的官宦后人。有的说先父曾是三品官,有的说祖上曾当过丞相,可自己没本事,读书不行,经商也不行,偏还爱摆官宦架子,最后耗空家底。
聪明点的回家置办田地,供养后人,以盼再有后人出人头地,至于那些愚笨的或是挥霍一空,又或是被人诈骗干净,到最后只能日日酗酒,拿着祖上的故事吹嘘。
顿了顿,魏厨又道:“虽说他铨试没过,倒也算有几分韧性,能放下身段去当胥吏,比那些守着祖荫啃老的强些。”
他可认识不少阶级跌落,穷困到要问人借三五贯钱过年的官宦后人,说到商户胥吏还满眼的看不起。
魏厨欣赏归欣赏,却不觉得沈砚比自己有竞争力,像林厨这般有本事的女厨,自然应当与自己在一起,强强联手,在汴京城打出一番天下才是,而不是嫁给一个无甚前途的胥吏。
想到这里,魏厨心态放平。
等到次日前往丘府的途中,沈砚便发现魏厨对他的态度不像昨日那般咄咄逼人,显得甚是客气。 ??????
怎么说呢,沈砚更不爽了:)
面对不爽的沈砚,魏厨爽了。
至于被夹在中间的林芝,她完全没注意两人的眼神官司,心思全落在那碗状元汤饼上。
昨日魏厨走后,林芝特意问了余娘子,果然余娘子也知道这事。她告诉林芝,这位丘官人为寻回记忆里的‘状元汤饼’,不仅四处找人尝试,而且还悬赏百贯,故而每年秋闱以后,都有不少人前去挑战。
正想着,外面的喧闹声忽然传了进来。林芝撩起帘子往外看,只见路尽头堵满了车马,连丘府的大门都被遮得看不见,忍不住嘀咕:“人怎这么多?”
一旁的魏厨也吃了一惊,皱起眉来:“是我失算了,来的恐怕不只是厨子,还有不少想结交丘官人的商户。”
“结交丘官人……啊。”林芝想起昨日魏厨说的话,“对了,丘官人如今是光禄寺少卿吧。”
要知道光禄寺少卿官居从四品,而光禄寺下辖太官、珍羞、良酝、掌醢四署,掌管膳羞割烹、造油酰胾乃至百品之料。
也就是说,宫廷进出各种货物都需要经过光禄寺,可见地位非比寻常。说白了,若是光禄寺指定哪家皇商,那家皇商定然能够发财。
天下商户正差没地方巴结讨好,这不一个个的皆是盯上了丘官人这条路子。
说话间,驴车已没法再往前挪。
三人索性下车步行,刚靠近丘府门口,就见门房正拦着一群人,脸色难看地喊:“我家郎主说了,除了厨子,其他人一律不让进!”
魏厨和林芝面面相觑,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上前。他们一个是好味斋的主厨,一个是林芝记的主厨,自是没被拦着,说明身份后就被人放了进去,至于沈砚则跟在林芝身后,成了小跟班。
三人走到里面,方才知道门房脸色难看,焦头烂额的原因,只见前院里乌泱泱的站着近百人,挤得满满当当。
林芝扯了扯嘴角,喃喃道:“这要是一人做一碗汤饼,丘官人不被撑死,也能被汤饼给直接淹死。”
魏厨被逗笑了,左右环顾一圈后忽然抬手指向远处一人:“喏,那位便是丘官人。”
林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身穿天青色绸衫,脚蹬官鞋的男子站在台阶上,对方看着四十来岁,模样器宇轩昂,只是脸色黑沉沉的,像是憋着气。
丘官人正盯着院里的人发愁,他想寻到幼年时的味道,可眼下这阵仗,难不成要让他连着一两个月天天吃汤饼?
想让旁人帮忙试味,又拿不准该托付给谁。耳边满是众人自荐的声音,他心里越发烦躁,都快有把人全轰出去的冲动了。
“丘官人。”魏厨领着林芝和沈砚上前,拱手问好:“我是——”
还未等魏厨说罢,丘官人便认出他来:“你是好味斋的魏厨,上回我刚去你家铺子用过饭。”
“正是。”魏厨又介绍了一番身后人,“这位是林芝记的林厨,还有沈郎,我们是听闻您这里又开始选择‘状元汤饼’,特意过来看热闹的,没成想……”
“嗐,别提了,这事儿真是一言难尽。”丘官人郁闷地回答道,而后朝着林芝拱拱手:“您便是林芝记的林厨?久仰大名。”
林芝记出品的几道果子让光禄寺甚是长脸,不过丘官人尝是尝过,却是头回见到林芝,不仅感叹道:“没想到林厨竟是这般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