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早上刚刚吃过,吴掌柜依然吃得兴奋无比。他一口接着一口,一口接着一口,三下五除二便将一碗米饭干得干干净净,就连碗边的酱汁都没放过,舔得一干二净。
吃完以后,吴掌柜甚至对余娘子那碗心生觑觎:“你——”
不等他说完话,余娘子便警惕地抱住碗,刷刷刷地用完剩下的:“嗝,我都要的!”
吴掌柜尚不死心,还把陶罐拿出来又倒了倒,确定陶罐已是空荡荡的,方才失落地放回原地。
“哎……”
“哎…………”
夫妇两人齐齐发出叹息声。
吴掌柜有些后悔,他们起初还嫌乡邻送的螃蟹有点多,早知道应该请他们多送几筐来,说不定送去的螃蟹多点,他们也能多得两瓶秃黄油呢。
就在这时,余娘子忽然道:“其实……昨日芝姐儿没背着我做,我看到了这油的做法。”
吴掌柜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失色。他连连摆手:“娘子,那等事可使不得,人芝姐儿就是信任你才在你跟前做的,要是咱们自己做那岂不是——”
没等他说完,余娘子先给他一拳头:“你以为你娘子我是什么人?我就说咱们去问问,能不能自己做些自己用,不往外头卖。”
“我就是觉得螃蟹的季节也就现在这段时间,再后面天气凉了,螃蟹也没了,咱们想吃也没得吃了。”
听到余娘子的话,吴掌柜方才长舒了一口气:“那——咱们现在去问问?”
夫妇两人走出店门,转身来到林芝记门口。只是伸手推开手,两人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紧接着身后传来路人疑惑的询问声:“哎?那是哪里来的香味?”
“不是香味,是腥味吧?”
“屁,明明就是鲜甜的香味……”
余娘子夫妇记起鸭血米线汤时的事儿,迅速果断地溜进铺子,直直将大门合上,以防止再有香味流淌而出。
紧接着两人同时看向去前方,正好对上林芝一家茫然的眼神。夫妇两人原本还想说话,只是目光下移,恰好落在他们面前的面碗上。
那是熟悉的秃黄油!
蟹黄浇在索饼上,索饼躺在金黄色的汤汁里,随着林森三人的翻拌,诱人的蟹香在屋里四溢而开,而余娘子夫妇俩也忍不住喉结滚动,只觉得刚刚填饱的肚子再次焦灼起来。
“来……一碗?”宋娇娘问道。
“好……不不不。”余娘子下意识点点头,又赶忙疯狂摇头,尴尬得很:“我们刚刚在家里吃好了来着。”
宋娇娘恍然,方才继续享受着蟹黄索饼,她吃得沉醉,每一根索饼都裹着满满的蟹肉、蟹黄和蟹膏,每一口下去都是满满的香味。
就连林芝都难得加快速度,沉浸在蟹粉捞面的魅力里。
三人风卷云残,片刻便将面碗扫荡一空。直到吃得干干净净,宋娇娘才惊觉自家的不礼貌,赶紧起身询问余娘子夫妇的来意。
“其实——”余娘子红着脸,吞吞吐吐半响,也没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主要是现在想想,是不是自己太冲动了?说句实在话,时下酒楼、饭馆和食肆,谁家不是将自家的配方当机密一般保存着,唯恐旁人见着看着。
想要跟着学手艺?那就得拜师学艺,且不说入门考察,入门学习少则三年,多则十年乃至更久。在这期间徒弟大多数没有固定报酬,只有食宿保障,需要得到师傅认可方可出师。
而自己开口便想要拿来用,也太厚脸皮了吧?
余娘子想到这里,不免升起退缩之意。她讪讪然道:“不,其实,那个……”
宋娇娘狐疑:“到底是怎么了?”
余娘子拉着吴掌柜便想开溜,可走了两步便被眼明手快的林森拦住。
宋娇娘和林芝上前拉着,眉眼间惊疑不定。毕竟平日的余娘子利利索索,大大方方,哪里像刚刚那般犹豫不决,畏畏缩缩,着实让人担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是邻居,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余娘子挣扎两下,终是道出来意。她说完以后便低垂着头,怪不好意思的,没曾想下一息便听见林芝的笑声:“原来是这事,余娘子不过是想在家里制作,当然没关系。”
余娘子惊讶抬头:“真的吗?”
林芝笑了笑:“真的,您不嫌麻烦就是。”
余娘子如获至宝,高高兴兴道了谢,拉着吴掌柜出了门。
她一门心思想要回家研究秃黄油,故而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街角,正站着花娘子。她瞧着余娘子一会儿进一会儿出的模样,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她沉着脸走进家门,还未来得及抱怨便先迎来郑掌柜的黑脸:“我教你送去林芝记的重阳节礼物,你送哪里去了?”
“我不是送去了吗?”
“那这是什么?”郑掌柜将两坛好酒拎到桌子上,冷冷询问道。
要不是他闲来无事,将铺里屋里清扫一遍,倒是没发现花氏的胆子这般大,就连送去林芝记的礼物都能克扣。
“……”花娘子眼神漂移,半响才支支吾吾:“咱们与他们又没什么关系,送恁好的东西做什么?两盒果子,两盆菊花也就够了。”
郑掌柜险些气歪鼻子,做什么?当然是为了自家侄子的生意!偏生要是自己这番说,眼前的花氏定然又要造作起来。
“等等?”他心中一动,忽地想起另外一件事。郑掌柜突然变了脸色:“你敢昧了给林芝记的重阳节礼物,不会也昧了给别家的吧?”
他一抬眸,对上花娘子眼神闪烁的模样,顿时大怒。
与此同时,送走余娘子夫妇的林森提出想法:“不如我们也把蟹黄盖饭放上去?”
“那还得请人来剥蟹。”宋娇娘想起自己剥了大半时辰,手指都麻了,连连摇头,赶忙去屋里拿了罐珍珠乳膏,给自己手上涂了不说,又唤过林芝也给她涂了一遍。
林芝张开手指任
由她摆弄:“其实河蟹本身的价格倒是不贵,问题是这剥蟹费时费力,咱们偶尔自己吃剥剥也就算了,长久做就得赁人剥蟹。这赁人的价钱,制作蟹油的功夫……算下来起码得卖个一百两百文吧?”
“嘶!这价格……”宋娇娘手上动作顿了顿,被这价格吓了一跳,可想想又是这个理。
“不如挂高点,摆出预约来。”林森倒是淡定得很,“反正有人要便做,没人要也就挂着罢。”
至于预订单,嗐!铺里的预定单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顶多是多招聘两名闲汉的事。
林芝想了想,觉得也是。
林森见状便写下蟹粉盖饭的宣传单,连带着木架一起放置在门外。
正忙碌时,他又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不过有了之前饮子铺的意外,林森下意识觉得又是余娘子夫妇吵闹起来,没放在心上,又一次回到铺子里。
等到午后营业时,便有食客注意到新添加的菜单:“蟹粉盖饭……等会?两百八十八一碗!?”
惊呼声引来不少人,之前点过餐的食客重新拿起菜单翻看:“嗬,还真是?”
“蟹粉盖饭两百八十八一碗?”一名新进来的食客愣了愣,细细翻看起菜单。若是林芝在堂屋内,恐怕会认出这人正是聚友楼里那点菜的伙计平哥儿。
这事儿还要从昨日说起,打从崔娘子起意后周厨便使人打听一二,当天就知道了林芝记的位置,还从打听人口中得知,这铺子刚开十日,烧鸭已小有名气。
今日,他特意派平哥儿来,让他买些烧鸭和别的吃食回去,瞧瞧林芝记的滋味。
没曾想平哥儿刚进铺子,便遭遇巨大冲击,明明只是个小得可怜的脚店,居然正在销售价值两百八十八文的蟹粉盖饭?
他难掩震惊,看向周遭食客的神色和反应,认定这铺子马上会遭反噬。
可下一秒,就听见有食客问林森:“林掌柜,这个也要提前预定?”
“是的。”林森笑道,“附赠姜茶、一道特色小吃和三道小菜,您要预定一份吗?”
平哥儿暗暗翻了个白眼,就些不知名的小吃小菜,还想让人预定?做梦!
下一息,那名食客笑道:“那我定一份吧?就和三斤烧鸭一起,一共是五百二十八文吧,喏。”
林森笑道:“好嘞,我给您抹个零,收您五百二十文。” ??????
平哥儿瞪圆了眼,这是,这是托吧!?
第61章
平哥儿呆呆地看着四周,原因是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便有三人到林森这里付了钱,定了烧鹅与蟹粉盖饭。
甚至他跟前那桌两人还在商量,想要两人凑一份尝尝,话语里不乏笃定。
平哥儿越想越是离奇,忍不住插话道:“这位官人,这脚店卖的吃食可是要两百八十八文一份啊!”
他在‘两百八十八文’上加了重音,有意提醒一二。毕竟寻常饭馆脚店里,两三百文的价格足够点上两三个热菜,配上一壶下等酒水,足够两三人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