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出来关门的伙计听到这番动静,登时大惊失色。因着恶意竞争被带走调查,与因食物出现质量问题被带走调查,两者的程度可是天差地别。
前者顶多是名声差些,后者可是要关门歇业的啊!伙计小跑上前,解释道:“大家听我说,只是恶意竞争带去调查,不是甚的大事。”
“只是?恶意竞争?”
“不是……什么大事。”
偏生伙计的解释一出口,顿时让周遭人表情愈发微妙起来,窃窃私语起来:“什么嘛,都被带去调查了,还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就是就是。”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还有一人摇头道:“恶意竞争我知道!我之前便听说林芝记是因为货源受阻,方才改成烧鹅和烧鸡的!”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啧,当时就有好多人怀疑,毕竟前脚林芝记货源受阻,无法制作,后脚谢大羊肉馆就开始卖烧鸭了。”
“还好林芝记技艺超群,改成烧鹅和烧鸡之后生意还是照旧红火,否则怕是要被谢大羊肉馆逼得倒闭!”
“结果还在这里卖惨……”
“啧啧,好不要脸!”旁边的行人听得连连摇头,又瞥了一眼伙计与谢大羊肉馆,满眼都是鄙夷。
正当外面说得热闹,谢大羊肉馆里的人乱成一团时,林森喜气洋洋地将这事告诉妻女:“你们没瞧到他刚刚那衰脸,有胆子做却是没胆子承认,还在那边嚷嚷冤枉呢!”
“活该!”宋娇娘幸灾乐祸。
“说的没错。”林芝脸上带笑,附和道:“让谢掌柜家吃个教训,也省得旁人以为咱们家是软柿子,谁来了都能捏上一下。”
一开始,眼看更替成烧鹅和烧鸡以后,生意并未受影响,林森便歇了打击报复的心,想着做生意以和为贵,还劝母女俩到此为止。
宋娇娘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林芝指出问题关键,他们想放谢掌柜一码,可谢掌柜想放他们一码吗?
换作刚刚来到汴京,手里银钱几乎都投入购房,仅凭这一物赚钱养家的普通人家,遇到这等情况会如何?
光是缺乏货源这一条路,就把人的活路堵死了。
他们需要重新寻觅货源,重新调整烘烤制作流程,速度快的话也要个七八九十天。
且不说到时生意早就被谢大羊肉馆占了大半去,想要再出头得有多困难,恐怕他们的钱袋子被掏得干干净净。
“另外还有我们签订下的卤味订单,若是完不成合同遭到索赔的话——”
林芝稍稍说了一番一家人可能的结局,只惊得林森和宋娇娘冷汗直冒:“再者,人抢了咱们烧鸭,咱们不作声,那下回别的铺子再来抢烧鹅、抢烧鸡,咱们又怎么办?继续换成烧鸽或是烧鹌鹑吗?”
“到时候,别说是谢大羊肉馆,就是周遭的地痞流氓都晓得咱们家是外地来的,无根无基,最是好欺负,说不得到时日日往咱们家钻呢。”
他们不但要狠狠打击,而且还得要旁边的人都看见,知道他们一家都不是好欺负的。
林森悚然一惊,终是清醒过来,二话不说便加入其中。他们先是赁人去谢大羊肉馆买了烧鸭,仔细斟酌试做配方后便让张妈妈放话出去,将这份方子售卖给三家新开的烧鸭铺。
这方子或许不如林芝的,却也比市井的烧鸭方子来得好,加之林芝还私底下给几名厨子培训一番,说真的烤制出来的模样竟是要比谢大羊肉馆的都好看三分!
刚刚开业时,谢大羊肉馆并未受到多少冲击。而随着时间增加,加之几家铺子又使人到处宣扬,等尝试的人多了,名声也渐渐传开。
再来宋娇娘与余娘子几个,也与客人提及市井上的烧鸭店,传些似是非是的流言。
谢大羊肉馆的烧鸭与市井卖的烧鸭味道一样,价格还要略贵!
谢大羊肉馆的烧鸭味道还不如市井卖的烧鸭,价格还更加贵!
唯一让林芝一家觉得意外的是东记饭馆和福荣庄也接连下场,不但向自家下了烧鹅的订单,而且还进一步加剧流言,目标直指谢大羊肉馆的根基。
遭受多方打击的谢大羊肉馆也不负众望,生意急转直下。
林芝最后一击便是举报,不过她不是为了让谢掌柜出一大笔的罚金,而是单单想将事情更扩大化。
林芝眯着眼睛,笑了笑:“不知道他与那三家鸭铺签订的契约,后头还怎么完成?”
果然,随着谢掌柜被饮食行督查带走的消息传开,即便谢掌柜很快被放回,也挡不住谢大羊肉馆的名声一落千丈,烧鸭的名声更是跌到谷底。
官吏更喜价格略高,但品质更好的林芝记烧鹅和烧鸡,普通百姓则更喜欢市井上价格更低的烧鸭,价格中等偏高,味道甚是普通的烧鸭根本无人问津。
至于往昔那些席面?那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接连几日晚间林森往外张望时,都能看到高朋满座的东记饭馆与福荣庄,还有那空空荡荡的谢大羊肉馆。
待到立冬前夕,林森刚带着采购的蔬菜瓜果等归来,便见谢大羊肉馆门口站着数人,其中几人还怪面熟的。
他哂笑一声,回屋里与妻女说道:“外面有好戏看了。”
宋娇娘好奇得很,赶忙出门瞧了两眼,见着对面情形,咋舌道:“这些是什么人?”
林森嘿嘿一笑,抬手指向其中几人:“其余人我不认识,但这,这,还有那边那几个我认识!”
顿了顿,林森道:“这些人便是赵家鸭铺、肥甘禽肆以及鸣皋坊的掌柜与伙计。”
“原来是他们家!”宋娇娘顿时横眉竖眼,声音里透着厌恶。这三家便是最初统一突然拒绝向自家供货,连理由都不提供的
鸭铺。
即便林芝一家如今已寻到品质不错的鸭铺,即便他们暂且没有使用鸭子,顶多订购一些盐鸭蛋,也将最初的那三家鸭铺记在心头。
夫妇俩吃瓜吃得起劲,半响还是林芝做活做得一半没见着人,撩帘子出来查看才发现:“爹,娘,你们怎么还偷懒!”
“哎呀,芝姐儿快来看看。”林森和宋娇娘欲罢不能,闻声索性伸手一捞,把女儿捞进怀里,教她往外看:“你快瞅瞅,赵家鸭铺、肥甘禽肆以及鸣皋坊的人来寻谢大羊肉馆麻烦了!”
林芝闻言,瞬间来了兴趣。她赶忙抹了抹双手,再挤在爹娘身边往外看,对面的吵闹愈发凶了,谢掌柜被推来推去,面上的笑容也撑不住。
眼见外面情况不对,铺里的账房伙计纷纷跑了出来,两边大几十号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冲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剧。
“那边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妙。”
“我瞧着,再下去要打起来了!”
“咱们是不是得报官?”
“不用不用,那边有人跑去寻差役了。”林芝看到几道往衙门跑的身影,悄声提醒道。
一家人紧张兮兮地瞧着,全然没注意到另一侧街道驶来的马车。
沈砚尚坐在车上便听到阵阵吵闹声,他掀帘看去,正巧见到林芝一家三人齐齐从门缝处探出脑袋,宛如叠罗汉般朝着对面张望,时不时还往回缩一下。
沈砚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陶应策听到笑声,也忍不住探身来看,入眼一幕登时让他哭笑不得:“林叔他们在做什么呢?”
“我瞧着,像是再看谢大羊肉馆的热闹。”沈砚顺着三人的视线望去,顿时发现推搡叫骂的一群人。
忽地,他皱了皱眉。
沈砚高呼停车,旋即利落地跳下马车。他身形极快,利索地冲入争执的人群,手稳稳搭在其中一人的手上:“住手。”
争执声戛然而止。
谢平惊疑不定地看向突然出现的沈砚,目光下移的瞬间便发现一道刺眼的冷光。
他浑身一激灵,登时连连往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刀,刀!”
场内安静一瞬,轰然炸开。
刚刚还推搡得起劲的诸人赶忙散开,惊恐地看向那名腰里藏着刀,甚至刚刚想拔刀的男人。
“赵掌柜……”
“赵掌柜,你怎么,你怎么。”
“咱们是上门要钱,但也不用这样吧……”肥甘禽肆和鸣皋坊的掌柜看着赵掌柜,满眼皆是不可置信,心中后怕不已。
赵掌柜手上一松,刀片稳稳落在沈砚的掌心。他面无表情地望向两人,冷笑道:“你们是大铺子,除去鸭子还在贩卖其余飞禽,丢了一桩生意少了一些银钱,周转亦没什么问题。”
“可我家,只做鸭子生意。”
“为了这单子,我抵押了我家的宅子,我家的铺子……我十几年的心血,十几年的心血都要没了啊!”赵掌柜说到这里,控制不住地嘶吼出声。
沈砚面无表情地听着,直至差役赶来才将赵掌柜交予对方,放手离开。
陶应策立在林芝记门口,见状朝着沈砚摆摆手:“快来,芝姐儿说今日的早食是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