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广安在呢。”常欢头也不回,“再说了,是妈叫我们回来的,说有事要,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林飞鱼原本想从她这里打听,现在一听这话,便知道她也一无所知,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什么事。”说着看常欢又拿了一个砂糖橘,她不由提醒道,“别吃这么多,小心变成‘小黄人’。”
砂糖橘酸酸甜甜的很好吃,但吃多了皮肤会变黄。
“怕什么,皮肤变黄就变黄,”常欢满不在乎地摸着小腹,“谁叫肚子里的小祖宗想吃,由着他呗。”
“你怀孕了?”林飞鱼眼睛一亮,“几个月了?”
电视进入了广告时间,常欢这才舍得把视线移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说:“还没去医院,不过月事迟了十来天,八成是有了。”
林飞鱼“啪”的一声拍开她又伸向砂糖橘的手:“都怀孕了,那更不应该吃太多砂糖橘,小心上火了。”说着把剩下的橘子都收走了。
转身时,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心情五味陈杂。
这下好了,常欢怀孕的消息要是让她妈知道,催婚的矛头肯定要全对准自己。
常美虽然当初是为了凑钱才嫁给严豫,不过如今夫妻两人感情甜蜜,还有了妹猪这么可爱的女儿,常欢和钱广安这对卧龙凤雏更不用说了,臭味相投,之前因常欢一直没怀上被念叨,如今也要当爸妈了。
常静和她的对象周伟霆在一起四年多,两人感情很稳定,这次中秋,她对象还送礼来家里,不过之前因常明松还没有出狱,加上两人年纪还小,因此还没见过双方家长,但看样子,明年应该就会把结婚的事提上日程。
就剩她一个,不仅单身,连个对象都没有。
一想到这个,林飞鱼就觉得头大。
虽然她自己不急,可架不住周围人着急啊——妈催,大院邻居问,单位大姐们更是热衷给她介绍对象,有时候她也想不明白,现在国家不是提倡晚婚晚育吗,她才二十五岁,怎么大家就这么着急?
想到这,考研的念头更强烈了,如果能考上,至少能躲三年清静。
正出神间,门响了,李兰之卖鱼归来,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常明松。
屋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李兰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吩咐常欢道:“把电视机关了,我有事跟你们说。”
常欢依旧是头也不回:“妈你说你的,我看我的,又不耽误。”
若是平日,李兰之也就由着她去了,但今天她径直走到电视机前,“啪”地按下了开关:“我要说的事很重要,等我说完你再去看也不迟。”
正放到关键剧情,屏幕突然黑了,常欢“啊”地叫出声,抬头正要抗议,却对上了李兰之严肃的表情,到嘴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了。
听到动静,常美和常静也从卧室走了出来。
“人都到齐了,那我就……”
李兰之话未说完,常明松突然大步上前。
“砰”的一声,他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个红色绒布盒子:“兰之,这些年是我亏欠了你,当年结婚没求婚,这么多年连件首饰都没给你买过……”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这盒子里是一整套金首饰,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一个好丈夫,我是真心想跟你把日子过下去,行吗?”
盒盖掀开,金光灿灿的首饰在灯光下闪耀——金戒指、金项链、金手镯,一应俱全。
四姐妹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李兰之垂眸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常明松,目光掠过那些金光熠熠的首饰,神色平静得近乎疏离:“我以为那天晚上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起来吧,首饰你也收起来,我不会收的。”
她和林飞鱼四姐妹一样,也没有料到常明松会来这么一出,但她不会因此改变她*的决心。
常明松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林飞鱼看着这一幕,脑海里突然闪过常明松出狱那天的情景,她开口试探问道:“妈,你跟……常叔叔吵架了吗?”
李兰之抬头说:“没有吵架,今天叫你们回来,就是要说这事,我……”
常明松再次打断她的话,声音沙哑带着哀求:“兰之……”
李兰之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道:“我决定跟你常叔叔离婚。”
屋里一片死寂。
常明松手里的首饰盒颓然掉在地上,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常欢第一个跳出来:“妈你是不是累糊涂了?你们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这把年纪闹离婚,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李兰之平静地看着她:“我很清醒,日子过不下去,多大年纪都能离,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她扫视着四个女儿,“今天叫你们回来,就是要说这个事。”
常欢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可是我就想不明白了,我爸被人绑架要赎金的时候你没离,他坐牢的时候你也没丢下我们,现在好不容易日子好起来了,为啥非要离啊?”
“这话你爸也问过。”李兰之说着转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拿着两个牛皮纸信封出来,“其实在他出事前我就想离了,只是那时候提离婚等于落井下石。”
她先走到常美跟前,递过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当年你为了十万元嫁给严豫,如今你们感情稳定,想来他们也不会要回这钱,但这钱你还是拿着,以防万一。”
常美眉头蹙着,从李兰之说要离婚到现在,她一句话也没说,此时看着递到面前的信封,她也没动。
李兰之见状不由分说把信封塞到她手里,然后转身看向哭得直打嗝的常静,举起另一个信封:“这里头是你之前存在我这里的,还有这些年你交给我的家用,我都给你存着,本来想等你嫁人那天给你当嫁妆,现在……先给你。”
她伸手抹掉常静脸上的泪珠子:“你以后嫁人了,会有自己的小家庭和孩子,所以凡事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别……什么都给出去。”说到最后声音有点发抖。
常本华逼迫常静要工资的事,她早就知道了,为这事她专门找过常本华,结果被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你这个连后妈都不算的女人,也配来管常静的钱?”常本华尖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常静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这个当妈的用女儿的钱天经地义!我呸,说什么口口声声为了常静好,你还不是一样想要常静的工资!”
后来她几次三番暗示常静,可这孩子总是低头绞着衣角,一声不吭,她也只能把话咽回去——常本华说得难听,却是事实,血脉相连的母女,终究比她这个外人亲近。
如今要和常明松离婚了,她不担心独立有主见的常美,也不担心没心没肺的常欢,就担心习惯性讨好别人的常静,常静若再不能立起来,只怕这辈子都要被常本华攥在手心里,就算以后结婚了,也会受到拖累和影响。
想到这儿,她握着常静的手又紧了几分。
常静顿时泪如雨下:“妈,这钱我不要!你别离婚好不好?求你别不要我们……”她扑进李兰之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措地哭起来。
常静觉得天都塌了。
当年常明松被人绑架和进监狱时,她都没现在这么崩溃。
这些年她早把李兰之当亲妈,抢着干活、从不惹事,就为讨她的欢心,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在这个家里呆下去,要是真离婚,这个家就散了,她就没有家了……
李兰之轻抚她的头发,柔声道:“傻孩子,就算离婚了,你还是也可以叫我阿姨,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你也可以来找我,还有,等你出嫁那天,我来给你挽面梳头……”
这话让常静哭得更凶了。
林飞鱼怔在原地,目光在她妈和仍单膝跪地的常明松之间来回游移,胸口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
当年她妈执意要嫁给常明松时,她只觉得被狠狠背叛,甚至联合常美、常欢使出离家出走、装病、绝食这些昏招来阻挠,可后来,她妈还是嫁了。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磕磕绊绊,一家人互相扶持着走了过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妈会在这时候提出离婚,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明白她妈。
李兰之安抚地拍了拍常静的手,转头看向常明松,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兰之……”常明松嗓音发涩。
“妈……”常静也红着眼眶喊了一声。
李兰之摆摆手,眉眼间透着疲惫:“你们都别劝,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累了,去躺会儿。”说完,转身进了卧室。
门“咔嗒”一声关上,常欢这才从愣神中惊醒,一把拽住常明松的胳膊:“爸,你是不是又做什么惹妈生气了?广安那两个姐姐本来就看我不顺眼,每次见面都要挑我的刺,你们要是离婚了,她们指不定又要怎么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