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之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又突然停住:“对了,这事别跟飞鱼说。”
“阿姨……”江起慕连忙站起来,“那我下去给你打帮手。”
李兰之头也不回,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你就坐着等吃就好。
后来江起慕又劝了几次,但李兰之态度坚决,消息传开后,十八栋的老邻居们也都来劝她。
朱六婶拉着她的手说:“兰之啊,知道你是为两个孩子打算,可你一个人跑到上海去,人生地不熟的,多让人担心。”
刘秀妍插话道:“要是为了儿子去上海倒还说得过去,可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你说你费那么多劲做什么?依我看,不如跟明松复婚算了,他这些日子对你多上心啊。”
罗月娇也附和:“就是啊,我听说上海话跟普通话不一样,鸡同鸭讲,别到时候连多少钱一斤都听不懂。”
对于所有的劝说,李兰之没有解释,只说道:“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你们都别劝说,回头从上海回来,给你们带特产。”
知道李兰之要去上海后,常明松连着两天都没去摆摊。
这天,李兰之刚吃完饭,还没收拾碗筷,就见常明松走了进来。
李兰之一抬眼看见他,就猜到了他的来意,连忙抢先开口:“要是你和六婶他们一样也是想劝我,那你别开口……”
话未说完,常明松就打断了她:“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想好了,我跟你一起去上海,你照顾起慕他妈,我去照顾江工。”
李兰之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回过神来,她拒绝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见常明松要开口,她抬手示意,“你先听我说完,一来江工现在还是植物人状态,你去了也帮不上太多忙;二来你不会说普通话,连出门都成问题;最重要的是,你去了住哪儿?”
她和江起慕商量过,打算把郭敏卉从精神病院接出来,在外租个房子,以郭敏卉的精神状态,常明松自然不适合同住,总不能让江起慕再单独租一套房子,上海的房租那么贵,这不是给年轻人添负担吗?
至于普通话,自从四年前那次上海之行后,她就意识到不会普通话寸步难行,回来后,她就有意识地跟着电视、收音机学,这几年广州外来务工人员越来越多,来买鱼的外地人也不少,她总借着卖鱼的机会多聊几句当作练习,如今她的普通话虽然带着口音,但日常交流完全没问题,绝不会再像当年那样窘迫。
最重要的是,她去上海还能说是为了女儿,常明松跟着去算怎么回事?他们已经离婚了,这样纠缠不清,外人指不定怎么议论,再说,她也没有复婚的打算,否则当初就不会提离婚了。
常明松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最终长叹一声:“还是你考虑得周全,行,我就不劝你了,去了那边要是遇到难处,尽管开口,外头都说我想跟你复婚……”他苦笑一下,“不瞒你说,起初确实有这个念头,但现在,我是真心把你当家人。”
半个月后,李兰之跟江起慕一同前往上海。
跟之前商量好的,江起慕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房子,又另外请了个退休护士,一起帮忙照顾他妈,这样既能确保母亲得到专业护理,又不会让李兰之太过操劳,还能腾出时间去医院探望。
因为李兰之不肯多收钱,回广州前,江起慕悄悄在她的包里塞了五千元才走。
***
三个月后,卓容容在乡下生下一个男孩,七斤八两。
消息传回广州,可把严母给高兴坏了。
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下来,目前还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儿子的种,以她一个人的能力,没办法去给孩子做DNA检测,另外,一旦检测出是儿子的种,她还得给卓容容十万元,这么大一笔钱,她也没办法做到消无声息从存款里划走。
思来想去,这事终究绕不过严父。
当晚,机会来了。
妹猪吵着要吃麦当劳,常美本不愿让孩子吃太多垃圾食品,但架不住严豫对女儿百依百顺,且妹猪抱着她一个劲地撒娇,最终常美只能点头答应,一家三口手牵手出了门。
严母立即将严父拉进卧室,还特意关紧了房门。
严父见她这般作态,以为妻子起了什么心思,顿时面露难色:“都老夫老妻了,你想睡一个人睡就好,我还有文件要处理。”
严母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气得脸颊发烫,却强压着火气道:“有要紧事跟你说,你先坐下。”
见妻子神色凝重,严父这才在太师椅上坐定:“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严母深吸一口气,将严豫酒后与卓容容发生关系,以及后来卓容容找上门、她又怎么把人被安排去乡下待产的事原原本本道来。
“砰!”
严父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霍然起身指着严母怒斥:“你简直糊涂!这事要是让儿媳妇知道,非得闹离婚不可!我们严家在广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绝不能闹出离婚这种丑事!”
严母顿时火冒三丈:“你冲我吼什么?我做这些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严家!我们严家那么大的家业,连个继承人都没有,难道要便宜外人?常美要是肯听劝,当初辞了工作给严家添个男丁,我何必做这个恶人?可她偏要对着干,生完妹猪就去结扎!现在阿豫和别人有了儿子,她能怪谁?要怪就怪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见严父脸色铁青,严母冷笑一声:“再说了,卓容容找上门时都六个月身孕了,难道要我拉着她去堕胎?现在孩子已经生了,你要真怕儿媳妇闹离婚,我这就让人把孩子送走,横竖你都不在乎严家产业落入外人之手,我又何必操这份闲心!”
她说完别过脸去,胸口剧烈起伏。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梳妆台上的欧式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把孩子送走那是不可能的事,夫妻两人都心知肚明。
严父重重坐回太师椅,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沉默良久,他终于缓了语气问道:“你确定……那孩子真是阿豫的?”
严母见丈夫态度软化,这才转过身来:“检测还没做,不过……”一说到孙子,她眼里顿时有了光,“我表姐在电话里说,那孩子的眉眼和鼻子简直和阿豫小时候一模一样,连哭起来的神态都像,我已经让他们寄孩子的照片和胎发过来,最迟后天就能到。”
严父眉头紧锁:“等东西到了你立即拿给我,我安排人去做检测。”他抬眼直视妻子,“不过你想过没有,如果真是阿豫的孩子,常美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严母不假思索:“还能怎么说?孩子都生下来了,难道还能塞回去?肯定是要接回家来啊,那可是咱们严家的血脉!”
说到这,她撇了撇嘴:“常美要是不高兴,让阿豫多哄哄就是了,你别看她动不动就回娘家,谅她也不敢真离婚,不过就是耍小性子,仗着阿豫宠她罢了!说来也是我们儿子没用,被个女人拿捏住!”她顿了顿,“再说,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妹猪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将来给他们养老送终还不是要靠这个孩子?”
严父厉声打断:“这么多年婆媳,你居然一点不了解常美的性子!”他冷笑一声,“信不信你今天告诉她,明天她就拉着阿豫去民政局离婚?”
严母撇着嘴,忍不住数落起常美来:“当初我就不赞成阿豫娶这么个女人回来,门户比不上我们严家不说,性子还那么倔……”
话还没说完就被严父厉声打断了:“够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个稳妥的法子!”
严母被训得脸色发青,赌气别过脸去:“我没办法,你自己拿主意!”
房间里顿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严父目光一沉,缓缓开口说:“当务之急是先做亲子鉴定,若真是阿豫的孩子……暂时别接回来,先在乡下养两年。”他摩挲着下巴沉吟道,“常美那么精明,现在带回来肯定会起疑心,等过两年,你亲自回趟乡下把孩子接回来,就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看着可怜,我们打算收养。”
严母一想到好不容易得来个孙子,却要两年后才能抱回来,心里难受得要命:“两年?这么久?万一到时候常美还是不肯养呢?”
严父沉着脸道:“这事由不得她,这个家到底还是我说了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孩子接回来后,你可不能太偏心让妹猪受委屈了,免得常美觉得我们俩太重男轻女……”
“这还用你说?”严母不耐烦地打断,“妹猪也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怎么会亏待她?”
一个月后,亲子鉴定结果出炉,证实卓容容所生的确实是严豫的孩子。
严母高兴得几乎老泪纵横,双手合十连连念叨“祖宗保佑”,就连一向严肃的严父也难得露出笑容,当即给孩子取名严思浩。
接下来的日子,老两口脸上总是挂着掩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