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情剧烈地咳嗽起来，很感激似地看着他。
似乎真是要死了，连脾气也变好了。
第613章 半面鱼
司空情张开红唇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只类似于兽足的巨影拍下来，将通讯符箓拍碎，司空情的联络随之中断。
萧楚竞琢磨着司空情这次必定是凶多吉少，心情愉悦。
若是司空情现在已经找到叶晓曼，他必定马上赶回家。司空情自顾不暇了，他可以放缓点脚程。
归心似箭的心情每日都有。
以前他浪迹天涯从不回头，现在离开叶晓曼几日就迫不及待想往回走，这就是有家室的男人的心理变化吗。
萧楚竞想着叶晓曼，喝了一口茶，脸上的梨涡浅浅。
他放下茶杯，杯壁上的法阵亮起来，自动续满茶水。
杯面水纹摇曳，茶叶沉浮不定，水面倒影出一个鬼族的面庞，那鬼族正在用眼尾悄悄地窥探他，满脸奸邪的表情。
近几日，萧楚竞无论是打尖还是住店，这种被人监视着的情况密集了起来，好像他被什么势力盯上了一样。
萧楚竞脸上的梨涡变淡消失，他扔下了几枚灵币，拿起桌上的命剑，离开了茶摊。
他抱着宝剑懒懒地走在群鬼汹涌的大街上，眼光状似无意地往地面一扫，果然看到地上有几道黑影，扭曲如蚯蚓，随着他的影子往前爬，正在跟踪他。
萧楚竞毫无目的地走，穿街过巷，最后他挑了家荒废的屋宅，翻身跃过围墙，打算今晚在此歇脚。
鬼界的旅馆一般是规则之地，凶险万分，在旮旯处挑选一块无主之地将就着过夜，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黄昏霞色如血，千家万户炊烟袅袅。
鬼域的厉鬼从某方面来讲，是一种固执又可笑的生物，死人何须吃食，却偏偏要重复生前的习惯。
徒增人笑尔。
屋檐上雾蒙蒙的炊烟深处，走出来一位美艳的妇人。
她身着一袭黑色长裙，黑色行进裙摆处由黑转红，行走之间如血浪翻涌。五官姣好动人，红唇如烈焰，和妇人髻上浓艳的红牡丹相得益彰。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眉眼间那股阅尽世事沧桑的倦怠感尤其迷人。
她身后背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体积巨大，下端贴到她小腿处，上端比她的脑袋还高出一大截。
妇人边走，边与她身后的棺材窃窃私语。
“夫君，今天的晚霞可真美，像不像不可知山的风景？我们当年隐居时，傍晚总要爬到山顶看太阳落山。”
棺材里头发出低沉的嗡鸣声，似与妇人对话，情景诡异恐怖。
妇人捂嘴笑了起来，“你别生气，那萧楚竞就在附近了，我立刻将他大劈八块夺回我们的法宝。”
最后一个“宝”字话音还在原地缭绕，妇人倏忽从原地消失。
萧楚竞在钓鱼。
他发现废弃小宅的屋后有一条小河，小河横穿过一整个小镇，河水是鬼界之中难得的清澈，里头养着鬼界唯一一种可供人族食用的鱼类，叫半面鱼。
半面鱼是鬼界才有的土特产，外形很奇特，一面如普通鱼类那般长着鱼肉，体表覆盖鱼鳞，另一面却是森森鱼骨，好像是被人吃了一半又放生了一般。
半面鱼据说有三岁小孩的智商，非常聪明，从不咬鱼饵，因此想钓半面鱼，需要采用特殊的手段。
河边每隔几步，就种着一株半死不活的柳树。
萧楚竞摘下一片柳叶，用嘴唇轻抿着叶子，轻轻吹气，一段音乐从他唇间流淌而出。
乐调的韵律悦耳，附带着让人着迷倾听的魔力，这是音修的手段，常运用来捕捉妖兽的。
果然，一大群鱼被萧楚竞引过来了，昂着鱼头停留在他面前，听到高音处还会高兴地跃出水面，似乎会鉴赏音乐似的。
死别地的袁鬼王根据厉鬼们的线报，亲自来寻萧楚竞，等她来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男子站在杨柳下以叶子吹奏音乐，黑瓦白墙的江南水乡风景，黄昏的落日映照在水面流淌着碎金，他迎着最后的夕光站立，碎金的流光与天光一起映到他脸上，他的五官也像是水面一般忽明忽暗。
面容一会是一团璀璨的光晕，一会流光飘走，显露出线条英挺的侧脸。
脸侧的碎发随风吹拂，发丝间透着金光，垂眸吹奏的模样看似无比温柔。
袁鬼王的眼睛被这一幕场景刺痛，瞳孔收缩。
她想起了和夫君第一次相逢的场景。
那一天的夕阳里，夫君也是长身玉立，站在杨柳下吹曲，她骑着青驴经过他身前，隔河看到，一见便误了终生。
萧楚竞看鱼的数量够了，停止吹奏，正要动手捕捞。
忽然对岸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小子，抓半面鱼有讲究的。”
萧楚竞抬眼看去，见到一个黑衣妇人含笑与他搭话，一口巨大的棺材立在她身侧，显得无比妖异与危险。
周围来往的鬼族顷刻间全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楚竞面不改色，目光落在棺材表面烙印的诡异符文上，他认出这些符阵与他手里的鬼王枯荣九劫棺是一套的。
来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萧楚竞抬头的这一霎那，袁鬼王发现他与夫君始终是有差别的。
男子还年轻，尤带着少年气的意气风发，与夫君的颓唐落拓不同。
年轻的少年郎看到她时常会脸红不好意思直接看她，这萧楚竞却冒昧地直视她，俊逸的眉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玩味的风流，像是游刃有余的情场高手，她完全想象不出这男人脸红时的模样。
少见的好皮相，可惜唇太薄，无情却长多情相，注定伤尽天下女人的心。
狂风刮起，柳树沙沙作响，绿叶窣窣落下。
萧楚竞无法躲过鬼王的全部攻击，一片柳叶划过他的脸，将他的脸划开一道口子。
萧楚竞微微偏过脸，血从伤口沁出，他脸上的笑意加深。
袁鬼王的红唇勾起一抹妖异的笑容，“喏，鱼要跑光了。”
萧楚竞带着玩世不恭的假笑，俯下身去捞鱼，“前辈有何指教？”
抓半面鱼是有技巧的，必须同时捞起一尾雄鱼一尾雌鱼，不然鱼捞出水面后就会化为枯骨。
萧楚竞做得很好。
第614章 夫君
袁鬼王对萧楚竞的发话置若罔闻，她问：“你知道半面鱼是怎么来的吗？”
她只谈她感兴趣的话题，并彻底无视他人的意志。
这是强大者对弱小者的绝对鄙视，暗含着猫抓耗子般的残忍，自信死局已定，如刽子手拿刀站在受刑者身旁，刀刃磨脖，心情轻松地闲话家常。
死亡不是最煎熬的，等死的时间才最痛苦。
心理素质不强的人会被此种藐视刺伤，从而为了维护可笑的自尊心做出以卵击石的反击，萧楚竞强于隐忍，面不改色，与鬼王谈笑风生。
“半面鱼的来历，晚辈行走鬼域，听说过一个传闻。”
“据说是永宁寺的某位高僧，一说是某一任圣子大人，到鬼域游历。某日饥肠辘辘，从河里抓鱼充饥。”
“高僧将鱼儿按在刀砧上，刮鳞去腮，开膛破肚，割下一面鱼肉，忽然见到鱼眼流下眼泪，其形其状，跟人绝望痛哭时一模一样。”
“高僧遂动了恻隐之心，将剩下半边的鱼放生。”
“也许是圣僧怜悯生灵之心感动了天地，此后世间就多了一种半面鱼，以此来铭记善者的功德。”
“胡说八道。”袁鬼王听得秀眉拧起，她与其他鬼族一样，对僧道一众抱有根深蒂固的敌对偏见，“永宁寺惯会沽名钓誉，可耻。”
萧楚竞将几尾鱼装进脚边的鱼篓，鱼篓是定制的空间法宝，能够缩小成冰糖大小收进储物囊。
萧楚竞观察到叶晓曼是个吃货，因此他游历中遇到的一些新奇食物，常常会储存起来带回去给叶晓曼品尝。
他操纵着法宝，将他要烹饪的鱼与带给叶晓曼的礼物分成两份储藏，头也不抬地问：“前辈莫非知道真正的典故？”
此话点到了袁鬼王真正感兴趣的话题，她带着与年轻人稽古的乐趣，语调轻快地说：“我不仅知道事实的真相，我还是事情的见证者。”
“我夫君当年初出江湖的时候，曾与他门派的小师妹同游鬼界。”
萧楚竞听到关键词，他的DNA立刻就动了，“小师妹？”
“是呀小师妹，”袁鬼王微笑道，“每个宗门不都会存在着这样一位小师妹，入门最晚，年纪最小，娇蛮任性，却因为天真烂漫的个性深得门派上下喜爱。”
“我的夫君，身为宗门的大师兄，也有这样一位骄矜可爱的小师妹，他们青梅竹马，相伴长大，我夫君不得不多照拂她几分。”
“小师妹第一次出门游历，作为神族，却被指派到鬼界执行购买乌精矿的任务，需要待到第二年的中元节才能离开呢，我夫君不放心一路随行，这真是门派其他师妹师弟羡慕的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