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二人也开心许下了亲事,除了路远也无甚担心的,大不了,她们以后经常往西南去看看自家儿子。
儿子有个好归宿,比什么都重要。
亲连着亲,两个表亲的小儿女虽不常见面,也每月书信联系,从不断下。偶尔你往我这处寄些西南特产,我往你那处传些海上舶来的新奇玩意儿。
檀郎谢女,天作之合。
直至老王女过世,孟子菘守孝三年,罗湜也在最好的年华拖着等着三年。
是以,孟子菘刚继位便操持起婚事,要风光将罗湜迎娶回西南。
谁知天公不作美,罗湜嫁衣如火刚入西南境内,便传来孟子菘摔马身死的消息。
没几天新任西南王便在她母亲孟淟的扶植下上了位,是她那个据传阴险狠辣的庶妹,孟箨。
孟箨眉间一道疤,行事卑鄙无羁,孟子菘生前很是厌恶此人,在与罗湜的信中也经常提及不喜,说她蛮横无理,毫无人性。
在罗湜的印象里,孟箨就长得青面獠牙,是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还是三只眼。
如此,还来不及为未婚妻的死伤心,罗湜便落入了个尴尬境地。
他嫁的人到底应该是孟子菘,还是西南王。
姐死妹继,这种事情实在荒唐。
当夜,一向随心所欲的西南王孟箨就闯进了安乐帝卿的行馆,抬手掀了他的盖头。
红衣翩跹,两个人头回见面各怀鬼胎,却又止不住惊艳,平静无波的心湖漾起波澜。
后来罗湜一直安稳住在行馆里头,孟箨没来打扰也没表态,更无意把人送回京城。
这西南王的位置算是她命好捡来的,亟需一个出生高贵的夫郎让整个西南的事态稳定,断不能随便把人放走。
而远在幽都的罗綦一听闻此事,便连下三道旨,意思她还用不着靠嫁儿子稳固天下,麻溜地将她家宝贝送回来,不然发兵攻打西南。
后又派了她大女儿罗珩亲自去西南接她亲哥哥,谁知道人回来禀报,两个人关系好着呢,一点都不用操心。
罗湜自也以大局为重,心甘情愿留在了西南,成为西南王君。
此时此刻,罗珩正在涿州城十里外她嫂子营帐里做客,听孟箨吐苦水。
“老娘堂堂一个西南王,若真要找男人还用得着他给我送!他爹的!”
罗珩乐呵呵给孟箨续酒,当年她俩就投缘,倒是跟福浅的孟子菘不太爱聊。
孟箨和罗湜成事,她也掺了坏在里头
“我看他就是心里还念着那谁,不爱我近身。”孟箨长得好,生气也自有一派风流,举手投足满是军营里历练出来的潇洒血性。
唯一不满的就是这张脸跟孟子菘长得八分像,谁知道床上他两眼懵着将她认错为谁。
每回她都得问他两句,逼他唤她名字才肯罢休。
昨儿她刚潜进城里去过一回,趴墙上看见帝卿府里还挂着孟子菘的小时候给罗湜画的画儿,他爹的又给气回来了。
罗珩劝:“我哥就跟我父后一般德行,口是心非。他往你床上送人,自个儿心里肯定先难过死了,苦着呢。你拒了,指不定心里还高兴。”
“是吗?”孟箨轻哼一声,算作回应,略显阴邪的眉眼松动
开,化作了水,打算晚上再去帝卿府一回。
罗珩同她碰杯:“男人就好面子!非要咱们哄着,麻烦!”
孟箨看了她一眼,妻夫的房里话也不好给她全都说出口。
女人之间把酒喝尽兴了就行。
两人正勾肩搭背,两大坛子酒都空了,喝得差不多上了头,忽然孟箨安排的探子来报,整个涿洲城都炸开了,连安乐帝卿府也被炸塌了一半儿,场面混乱,王君生死未卜。
涿洲城里不知何时沿着主路埋了一路的炸药,所有的官家要地也全被围上,特别是前段时间正在修的帝卿府,一旦起火死伤重大。
若没有整个涿洲城的地形攻防图,是万不可能有能耐布下如此一个大阵。
彼时日头刚落,夜市的灯火在嘈杂热闹中燃起,温馨和乐。
按说黎清欢住在城郊,这事儿跟他关系不大,偏巧沈则闲不住要带着他和黎霁怀上帝卿府拜访。
黎远帆刚任户部侍郎,是罗琼监国之后首次提拔的一批官员,帝后二人虽在外云游也很是关注着朝堂的一举一动。
听柳沧澜说,章邱云这次事件里,黎远帆家夫郎也掺和了两脚,还跟那位萧掌柜交情颇深。
是以其她人家的帖子能拒了,这家人罗湜却有意见上一面探探底细,破例允了他们一齐上门用晚膳。
柳沧澜做事得体,下的请帖也是一人一名,标注了黎清欢。
父子三人不得不一道上门,及至后来被困在帝卿府,黎清欢只怪自己倒霉。
天旋地转,轰隆声震天,一声连着一声,所有人都在疯狂逃窜。
罗湜几个侍子想上前营救,却被从天而降的横梁劈开一个天堑。
罗湜还算镇定,高声道:“你们先把能救的人给就出去,我跟沧澜自会寻出路!”
“...是!”他们是罗綦养给罗湜的死士,这条命都是给主子的,但也实在没办法,转身把瘫倒唤儿的沈则先给带到了安全地方,再回来救其他人。
和罗湜同样被围困在另一边的除了柳沧澜还有黎清欢,黎霁怀。
四个人现在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管之前有何嫌隙,也得手牵着手前行。
柳沧澜毕竟熟门熟路,很快带他们找到一处豁口。
原来估计是个狗洞,这时候被炸大了。
黎清欢站最前头,刚准备弯下腰时黎霁怀突然跳出来道:“帝卿,柳府君,你们先行。”
闻言黎清欢不禁错愕,下意识退了一步。
柳沧澜不悦看了黎霁怀一眼,自是要帝卿先行的,可怎么安排用得着他来指挥。
既黎霁怀提了出来,虽然大难临头,罗湜身份在这儿他不走也没人敢走。
于是他麻利撸好袖子很快钻了出去,柳沧澜紧随其后,轮到黎清欢,黎霁怀便抢在了他前头一堵。
黎清欢那叫一个气,恨不得朝黎霁怀撅起屁股上揣一脚。
这人就是三六九等,他想活命还得排在别人后头,若不是黎霁怀那厮,他早就第一个爬出去了。
焦急等待之后终于轮到他了,刚沉下心准备钻洞,彭的一声巨响。
黎清欢被摔得老远,膝盖两肘全被粗糙的地面给磨破了皮,等他再拼命找回原处时,那洞早就被掉落的石块给垒了起来,再出不去。
那边黎霁怀也半身被卡洞里,好不容易才被柳沧澜和罗湜跟个萝卜似的给拔了出来,裤子都破了,光俩屁股蛋儿,差点羞得晕过去,只能用袍子遮起来。
三人好不容易逃出来,正好遇上带手下大步流星来救人萧沅。
柳沧澜对匆忙赶过来的萧沅表示出疑惑,也出言替她介绍道:“帝卿,这位是萧掌柜。”
罗湜早就听说过这个人,朝萧沅点点头,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他又实在狼狈。
萧沅看了他们眼,顾不上礼节,直言问道:“还有人呢?”
那眸子在漆黑的夜里,泛着暗沉的光,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对了!黎二公子,”柳沧澜脑子转得快,赶紧道,“我们原本一道,他落在后头被断墙堵着了。东北角,你们快去看看!现在府里还有火药在炸,里头可留不得。”
得了行踪,萧沅也不再废话,头也不回逆着出逃的人群冲了进去。
危险除了不知会在哪处爆起的炸药,还有遗留下连片的火,原本堆在府里打算建造的材料此刻全成了燃料。
黎清欢漫无目的地逃,心头惴惴,最后被围在火海里头,哪边都出去不得。
这像是对他之前纵火的天降惩罚。
黎清欢失力坐在原地,乱成麻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人。
他昨夜同萧沅说了会来帝卿府,不知她有没有上心,会不会来救他,或者见着他的尸体好心替他收个尸,买副好棺材埋了。
胡思乱想间忽听有人唤他名字,黎清欢赶紧擦擦泪回应。
萧沅踹开挡在面前的木板石块,冲进早已看不清原状的废墟里头,就见黎清欢哀哀冲过来抱住她,问她,是真人还是死前的幻觉。
萧沅无语,头顶是被火光照亮的夜空,闪烁着几颗不显眼的星,原本就一个人出不去,现下变成两个人全出不去了。
火势愈盛,冲不出去萧沅只能拖着黎清欢往里走,看能不能寻个门路。
黎清欢还在抖,还多了点儿对萧沅的愧疚。
前头是死路,后头的火虽然还没完全烧进来,迟早的事儿。
也头疼着急,但萧沅大风大浪见惯了,心态更稳当,干脆揽着人停了下来。
“我早说了,就你克我,见着你总没好事儿。”萧沅贴在他耳朵边上说得温情。
危机时刻,黎清欢听在了耳朵里难受,但还是无法排解此时生命即将到尽头的恐惧,锤她带着哭腔气愤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反正我烂命一条,死了也没人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