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沅摊手道:“男人罢了,也不是我生我养的,于我可没什么损失。”
商人趋利而已。
天热,她捋捋袖子,手腕刚劲有力,再往上赫然两个红斑,和黎清欢的如出一辙,就是没他的多。
瞧见罗郁怨毒盯着,她才尴尬又放下。
“王女怎么了?”她咂摸着,“莫不是因着这个才不喜?哎,小人早就跟您说了,还当您不介意呢!谁知你…”
萧沅短叹长吁起来,“这不是,也不知是谁在您面前谏的言,若真是个好的,我不早送您了,怎会藏着掖着。”
罗郁也悔,心里头把黎霁怀骂了千百遍。
黎清欢住过的那屋子说不得也要一把火烧干净。
她疑心问道:“萧掌柜不介意这病?”
“怎会不介意,”萧沅叹道,“这贱人藏得好,我也是中了他的计才知道的。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病也不是不能治,王女尽管放心,我真用着药呢,就是半夜那地方痒的难受了点。”
罗郁在萧沅打量的目光下打了个冷颤,目之所及就长了这么多,看不着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萧沅一走,罗郁又唤下人倒了水来。
虽说萧沅说这病只能靠那种事儿传,她还是不放心。
不过她也没把黎清欢送回去,而是扔到了郊外礼亲王府下边儿的一处暗宅。
乌柳巷口,似乎成了萧沅子夜专门堵罗珩的地方
萧沅先声夺人,控了主场:“罗郁的生辰宴,你可去?”
罗珩从怀里掏出张烫金请帖扬了扬:“她邀了我,但我还没决定好。可去,也可不去。”
“我希望你去。”
高大的身躯挡住所有的火光,压迫感极强。
“哦?”罗珩抱臂靠在墙上,玩世不恭看着眼前比她高些的女人,“萧掌柜要我办事,可得拿出诚意来。”
“我要与你做个交易。”
第58章 金笼是她过给他的病气
罗郁的私宅里豢养了不少男人。
外面青砖白墙,其貌不扬,里头丝竹声不绝,整夜灯火通明。
黎清欢只身一人,连个包袱都没有。
毕竟是被绑来送人的,在她人眼里也算是个物件儿,哪有资格带其他东西。
送他来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什么传闻,一直
离他远远儿的,只把他放在门口就走了。
门两边守着护卫,见有了新人进来,目不斜视,依旧守着门庭。
黎清欢不敢转身跑,也实在不想踏进去,站在入门的石阶上进退两难。
很快有个身着艳色半透纱衣的男子,带着他的小仆落烟出来。
他定眼看着黎清欢,并未觉得意外,对着黎清欢福了福身:“黎二公子。”
模样比在金陵的时候打扮得更风尘,眉眼铺了脂,显得艳俗。
黎清欢最初觉惊讶,眼前人竟然认识他。
他与桑宁也就只见过一面,若不是他主动打招呼差点都识不出来。
虽不知是敌是友,毕竟算个熟人,他对着桑宁点点头,从早上开始便紧绷的心稍稍安稳。
几个陌生地方轮转,他的精神早就临近崩溃。
人多口杂,桑宁并未多说,只领着黎清欢进门。
一路走去经过不少院落,皆四门张开,没有隐私。
黎清欢小心张望,旁人眼里却没他,姿态各异的男子只管着自己手里头的活儿,吹拉弹唱,各有各的本事。
但他们的眼神冷漠空洞,既无欣赏之情,也无对手中之物的热爱,像被栓在金笼里观赏的鸟雀。
桑宁解释:“都想在明儿晚上的宴会上出彩讨个头筹呢。”
出于好奇心,黎清欢入院以来的第一次开口:“明天”
“你不知晓明天就是礼亲王的生辰宴,”桑宁停下步子歪头看他,蓦地笑道,“这院子里的男子不管愿不愿都得赴这个雅宴,果然她什么都没告诉你。”
既进了这园子,其中也包含黎清欢。
但桑宁不提,黎清欢也谨慎地不问,说多错多。
若真有他的事情,必然会来找他,他才不愿意主动揽活儿。
跟着桑宁走了一遭,黎清欢也大概晓得了这个地方是罗郁用来豢养男人的地方。
光黎清欢见到的已有二三十人,不免咋舌。
天底下没有新鲜事,就算本朝皇帝出身草莽,在位以来励精图治,也挡不住手里的官儿、家里的亲戚贪污腐败,靠着手里被稀释出来的些微权力为非作歹。
手上的斑痕奇痒无比,黎清欢无奈,除了痒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就只能受着不敢抓狠了去,偷偷用掌心蹭了蹭。
看罗郁避之不及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虽然靠这怪病一时从魔爪下脱逃,可万一要带着这东西一辈子,他可不情愿。
桑宁暗笑一声,叫人取来支碧玉膏子,送给了黎清欢:“若觉得痒了,便厚敷上,夜里好睡着。”
黎清欢打开青花瓷盖,一股子清凉味儿,有些刺鼻,问道:“桑公子可知我害的是何病?”
他可从来没染过过敏之症。
“花柳。”桑宁故意凑近吓他。
“啊?”
瞧黎清欢真吓得小脸惨白,桑宁才握住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小声笑道:“诓你的。”
说了真话,黎清欢却是不信他了,哭丧着脸道:“你别安慰我了,若真得了这病,我可得找个大夫去瞧。”
虽没读过几本书,也未在外边儿呆过几日,黎清欢也知晓“花柳”这东西是个脏病,全是花楼或暗门子不检点的男人得的。
他统共就挨过萧沅一个女人,肯定是她在外头染上传给自己的。
侥幸心理没了,从礼亲王黎清欢一时心如死灰,觉着时日无多,心里头立刻把萧沅骂了个半死。
还没来得及怪她还把他当成物件儿一样送人,一时间新仇旧恨,全落在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身上。
悲从中来,黎清欢急急问道:“桑公子,桑哥哥,你可有什么法子治好我这病?”
一顿输出桑宁倒是被他搞懵了。
且不说这人容易被他骗了句就直接信了,普通男子知道自己得了花柳可不得哭天抢地地寻死觅活,这黎二公子倒是个神人,就想着活命,什么贞洁名声全然不顾。
萧沅初来找他的时候,桑宁还觉得新鲜。
确实看出来萧沅对黎清欢有意,却不曾想短短几个月,眼前这小郎君竟能让萧掌柜亲自来跟他求情,托他照顾一二。
怪道,原来萧掌柜喜欢憨直的。
桑宁不耐道:“我说诓你的就是诓你的,得了花柳哪儿这么轻松?”
越听越觉得完了,该是不治之症,黎清欢彻底死了心。
小时候他亲爹经常跟他讲他哪些小兄弟得了花柳,最后烂死在病床上,甚是可怖。
现在黎清欢觉着突然胸闷气短,也快下去陪他爹了。
桑宁扑哧笑出了声,进京之后还是头回笑这么真情实意,伸手道:“既你是个将死之人了,那就把手里的东西还我。这东西可贵呢,不仅能止痒,还又生肌之效,有银子都买不来!”
萧沅给他的时候,他很是纳罕了一阵,忍了好久才没有昧下来。
黎清欢瘪瘪嘴,把膏子藏进了袖子里头,才不会还给他。
能活一天是一天,只要活着就会痒。
晚上他细细抹了药膏,舒爽躺下,就他单间屋子,不用跟旁人挤。
来不及细想,黎清欢只把昨夜加早上那件事儿细盘了盘。
晕倒前他在家里,萧沅确实有能耐把他偷出来送人,他黎府少了个公子难不成就不管了。
还有他母亲,早不来晚不来...
他没意识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分明是他母亲,而送他到礼亲王府的却是萧沅。
两个都算是他最亲近的人,总有个负了他。
脑子乱成一团,根本用不够,然后黎清欢闭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接下来两天,黎清欢无所事事,白天就在房里摸手上的花斑,怎么看怎么觉得它淡了点,开心极了,觉得离死远了一步。
唯有罗郁过来,远远瞧了他一眼,接着从宅子里选了个与他相似的男人带到后院逗留了半个时辰。
后来再见到桑宁时,他欲言又止,到底也没说什么。
——
六月十二这场宴会,萧沅既资助了银钱,也是坐上宾。
位置就在罗郁右手下第一张席位,可见罗郁的重视。
是要借此机会,将萧沅推到人前,明示萧沅在帮她礼亲王做事。
她也有意帮萧沅摆正立场,叫萧沅再生不得二心。
萧沅表现得积极乐呵,好似自己家的大喜事儿一般张罗了半天。
宴会开场,暮色将尽。
又因着临近月中,天空悬了好大一轮明月,洒下遍地清辉。
会场里头反不如外头清朗,只亮着幽暗昏黄的烛火,众人以罗郁的主座为头,绕坐一圈,中间留有一块巨大的圆形空地,铺设的华贵的绒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