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欢赶紧抹抹眼泪,正色看着她忧心问:“你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快了。”
是快了。
马上立冬,北境的宿真族撑不了多久。
韩兆廷战胜的消息不断传回,不日就要班师回朝。
罗珩的拥立者变得更多,纷纷等着她们凯旋。
新旧更替,势不可挡,幽都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紧张。
萧沅突然问:“你喜欢北方吗?”
黎清欢苦着脸:“比幽都还北吗?”
萧沅挑眉不做回答,想看他的反应。
沉着权衡了几番,黎清欢便开心抱着她的腰道:“我更喜欢南边,不过若是跟你在一起,南边北边都可以。”
好像就只是闲来无事问了一遭,萧沅后来也再没有提过这件事情,回来得倒是越来越晚了,偶尔还带着伤。
黎清欢这才没忍住,琢磨起柳沧澜说过的那个账本的事儿。
他白天无事,就在卧室里摸索,这么重要的东西萧沅肯定不会随手乱扔,更不会随身带着。
可他找来找去,也没发现屋子里有什么机关,还被萧沅撞见过一次他鬼鬼祟祟的模样。
没多久那账本就从萧沅需要换洗的衣服里掉了出来,就像自动来找他的一样落进了他的手里。
倒也没急着拿给柳沧澜,黎清欢在手里捂了两天,也细细看了里面的名册。
那里头的名字一个个还对应着官名,数目惊人,他母亲黎远帆的名字赫然其上。
虽一知半解,黎清欢也知晓东西交出去之后覆水难收。
北方冬天的风呼啸凛冽,黎清欢歪在床边等着萧沅,被炭火熏得昏昏欲睡。
近日他总是越发容易疲累,根本撑不了多晚。
萧沅见他这副阵仗,也是有些吃惊,脱下染满寒气都外袍才走进去。
原本就睡得不安稳的黎清欢惊醒,紧抓住她的手,定定看向她,好像要抓住刚在梦里消失不见的她。
黎清欢耍赖:“你不是说会早点回来?”
萧沅坐在床沿,并不答他的问题,拥着他反问:“今日出门了?”
黎清欢愣住,点点头,看萧沅脸上没有异色才按了按心口道:“去看了看安乐帝卿,他快生了,肚子大了好多。不知道西南王来不来得及赶回来呢,他嫌没人说话,想让我陪他去住几天。夫郎生育,妻主不能在身边陪着真可怜。”
萧沅“唔”了一声,只道:“也好,正好
我近来忙没空陪你。”
见黎清欢一脸落寞,好像她巴不得要赶快送走他,萧沅又笑道:“记得回来就好了,我在府里等你。”
“好,那我就待几天,很快很快。”
黎清欢带着账本出门那天,天阴暗暗的,吹落了他厚重的兜帽。
发丝飘散,他回头看向他这辈子眷恋最深的地方,不管如何他总会回来的。
就算是刀山火海,跟萧沅在一起就好了。
然事情总不如他意。
他交出去的那本帐果然有效,半真半假的传言流入民间,也加速了事态的发生。
罗珩得胜而归的军队离京还有三日路程,大皇女府、柳府,甚至安乐帝卿府等跟罗珩相关的官员府邸都被大量来路不明的官兵围了起来。
私兵不入幽都圈是惯例,正如当初若非事发突然西南王的军队根本入不了涿州城。
这支军队凭空出现,而宫里掌着整个皇都守卫权的罗琼也默许了这一行为。
第66章 眷恋终究有了软肋
事发之前,黎清欢也是惶惶然,缩头乌龟一样在安乐帝卿府观望了几天,托着喜鹊传去萧府试探性地传了好几次话,生怕萧沅不肯再理他。
他不无沮丧地想着,萧沅再笨肯定也知道账本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说不定还会责怪都是因为他才坏了事儿。
不过没关系,黎清欢想着萧沅就是表面凶,最多也就是吓吓他,再被她训两句。
直到闻辞到帝卿府给他送冬衣,眉间愁云密布,话语间也多是不耐,也半句没提起萧沅的境况,萧沅也未像从前一样问黎清欢过得如何,好似把他忘了一般。
最近萧府的日子并不好过,闻辞并不管女人在外头做什么事情,可最近不止萧沅,白若梅和他姐也都来去匆匆,外面世道不太平。
依他所想,趁现在放弃一切回老家还来得及,银子够花就行,凭萧沅的本事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因此对着代表皇都纷扰的黎清欢也没了什么好脸色,终究他打心底认为他们和黎清欢不是一类人,也理解不了萧沅的抱负。
与其深陷其中,不如割袍了结,早日摆脱。
没想到黎清欢抿抿唇,转身就收拾起了小包袱,要跟着闻辞一道回家去,想着萧沅要是不肯他进门他就抱着柱子耍赖。
罗湜那边没说什么,却遭到了柳沧澜的反对。
他在黎清欢面前说得直白:“萧沅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以后不管罗珩胜还是罗琼赢,肯定要拿她开刀,你跟着她能有什么好的。不如我替你重新找个女人,那个经常来找你的探花娘,如何?”
黎清欢不知该先反驳他那句话,只坚持道:“反正我就要走!”
“这可由不得你。”
黎清欢被重新“请”回了安乐帝卿府。
罗湜月份大了,渐渐管不得什么事儿,听黎清欢来回一抱怨,笑叹道:“就她们瞎折腾。”
若说先前他还忧心,现在有母皇父后镇着也就安心养起胎来,早知道就跟着孟箨回西南了。
他这两个妹妹一个成日笑嘻嘻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一个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心思深沉,哪个都不是省心的料。
两虎相斗,势必要有一伤,宋家那附骨之毒也得剜出骨头来才能彻底刮干净。
罗綦时而叹,若罗湜是个女子,哪儿还有他两个妹妹什么事儿。
但罗湜不便插手柳沧澜的打算,只安慰黎清欢道:“没事儿,等风头过去我派人送你回去,他不敢拦。明儿七娘和你阿行叔叔会来,你不等见见她们再走?”
黎清欢无奈应了,说再留一晚上,萧沅肯定恨死他了。
他怕再晚,萧沅真气急了要丢下他怎么办。
而萧沅事前也曾亲自去找过柳沧澜一趟,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若被人看见又要惹出多少闲话,可她还是来了。
“你要把人带走,”柳沧澜先做不解,接着直接道,“带回去又有何用?如今这种形势,你自身难保,确定你能护得住他?不若让他留下,萧掌柜且去先做自己的事儿,我自会安排好他,也不会苛待了他。”
萧沅并未露出半点不悦,拱手道:“总归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劳柳公子操心。”
只闻柳沧澜嗤笑一声,伸手指向门外:“人我暂时扣下了,萧掌柜还是请回吧。”
她叹:“柳公子还是不放心我。”
两人不欢而散,然此后萧沅倒是因着没先把黎清欢接出来有些庆幸。
她跟在罗郁身后,皱了皱眉。
这么多兵马入京之事罗郁连她也一直瞒着,也未曾见有任何动静。
“萧掌柜很吃惊?”罗郁阴恻恻看向萧沅,“连你这样神通广大的人,竟也有不知晓的时候啊?”
萧沅摇头,谄媚笑道:“王女运筹帷幄,小人实在敬佩,小人要跟着王女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说话间,咳了两声,她继续道:“王女即将心想事成,我这毒?”
若无账本的事儿,宋洵也不会如此心急,要趁罗珩归来之际下死手。
这本账到底是从谁手上传出去的还难说,宋洵和罗郁双方都在扯皮,虽为同盟,谁又知晓对方真正的心思呢。
况且罗郁正值用人之际,萧沅决计不会背叛她,除非她真的肯为了罗珩不要命。
罗郁看了眼萧沅:“这才哪到哪儿,还不急。这一半的毒本王看也暂时要不了萧掌柜的命吧。”
萧沅不再躬着身子,笑答:“也是。”
被围起来的帝卿府门口,宋洵亲自领兵示威。
罗湜先出来发了一通火,他府上并非没有好手,可他实再不愿先一步和罗琼对上,伤了情分。
宋洵远远瞧着那个跟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乐帝卿,只觉得痛快淋漓。
晏行压了他几近三十年,如今终于有机会狠出了这口恶气,让他的女儿们自相残杀,再夺了罗綦的天下。
罗湜被挡回后院便动了胎气,亟待临盆,黎清欢一直伴在身侧。
晏行担忧儿子之余,不免看了看自家脸色实在难堪的妻主,说不出抱怨的话,只好静坐在她身边陪伴。
“罗琼这死丫头,真敢用宋家。”
还有罗郁那不成器的东西。
虽有孤注一掷的决心,却信错了人,妄想靠外人来争她的权。
耳根子太软的下场,任谁都能从她身上图谋些什么,实在非皇帝之材。
“当年虽是你不让她娶宋挽,若她坚持,情愿放弃大统接受封地,带人往楚地双宿双飞,你又怎么会为难,谁想后来却怪上了你,”罗綦沉着脸讲出晏行一直埋在心里不愿提及的事儿,“不过我看,她若真放弃了皇位,宋挽也不见得愿意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