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心虚地摸了下鼻子,趴回到小榻上,咕哝道:“你脑子还挺好使,记得这么清楚,我自己都忘了前天吃过什么了。”
刚趴下,马车猛地一停,她因惯性往前一倒,滚下了小榻。
陶朱也没好到哪儿去,脑袋磕到前面的坐板,头晕目眩,自己疼得快晕了,还记得林听:“七姑
春鈤
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林听爬起来,顾不上问外面发生什么事,挪到陶朱身边,扶起她:“我没事,你怎么样?”
“奴也没事。”
“那就行。你在这里坐着缓一会,我出去看看。”林听弯着腰揭开帘子走出去。陶朱担心她,想跟着去,被她按回坐板了。
一揭开车帘,林听就看到了段翎,她还没开口问,他先道:“抱歉,让林七姑娘受惊吓了,前方有人在闹事,马车被迫停下。”
他身形颀长,挡住了林听视线,她看不到前方。
“闹事?因何闹事?”
段翎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妙:“醉汉闹事罢了,只是……”
最近林听跟段翎经常接触,对他的表情和语气有些敏感,听出他语气微妙:“只是什么?”
他也不拐弯抹角:“只是此事好像牵涉到你的朋友。”
她的朋友?段翎见了不为所动,说明不是段馨宁。是今安在?林听跳下马车,往前方看。
大街上人流如潮,喧闹不已,道路中间的人更多,围了几个圈,形成一面面厚实的人墙,连两侧商贩也伸长脖子往那里看。
不少香车宝马塞在街上,进退不得,包括他们这一辆。
能用上香车宝马的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无缘无故被挡着,不能前进,自当怒火中烧,纷纷派仆从上前去打听消息、交涉。
如此一来,街上越发拥挤了。林听直觉没好事,让段翎在原地稍等自己片刻,然后推开人群,艰难挤进去,果真看到了今安在。
今安在的丑面具被人泼了红墨,像血一样,也浸湿了黑衣。
他今天没随身带剑,腰间仅有香囊和钱袋,两手空空。由于找事的醉汉长得凶神恶煞,又虎背熊腰的,衬得他有些瘦削。
眼看着醉汉要抡起拳头,想隔着面具揍今安在的脸,林听冲上去,从后面踹了醉汉的腿一脚。
踢完人,她一把握住今安在的手。他吃惊:“你怎么……”
“当街毒人,你想被官府通缉?冷静点。”林听刚看到今安在伸手到左腰侧了,那是放毒.药的地方,他右腰侧放的才是迷药。
今安在垂下手。
林听看向醉汉,却忘记松开今安在了,还握着他手腕。立于马车旁的段翎生得高,就算不推开人群,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第29章 第 29 章 林听:哼,我再亲!……
被林听踹倒的醉汉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夹着汗臭的酒气熏得她直皱眉,拉今安在后退两步。
醉汉嚣张地指着他们的鼻子,口齿不清道:“你看什么看, 没看过丈夫教训婆娘?大惊小怪。”
林听白了他一眼, 没理,问今安在是怎么回事。
今安在一言不发, 往不远处的角落看去, 她也跟着看过去,那里藏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
她衣衫褴褛, 脸色蜡黄,唇瓣干裂,但能看得出模样不错, 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脖颈还有一道可怖的红勒痕。
女子蜷缩起来,身子发抖,双手紧紧抱住膝盖,下巴压着手背,非常没安全感地垂着头。
今安在握紧拳,当年他的母亲也曾被人这样肆意地辱打过。
看到经受醉汉拳打脚踢的女子的第一眼, 今安在便想起了已身故的母亲, 这才没冷静下来,又嫌打醉汉脏了手,想直接对他用毒。
醉汉冷哼一声, 朝地上啐了口:“我教训自家婆娘,跟你这个丑八怪有何关系?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多管闲事?给爷滚。”
他瞪了今安在一眼,叱骂道:“连脸也不敢露的丑八怪。”
林听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是你妻子,你便可以随意地殴打她?你这是触犯了大燕律法。”
“小姑娘, 我看你长得挺美的,怎么跟这个丑八怪一样爱多管闲事,别拿大燕律法来压我,只要我婆娘不到官府状告就行了。”
醉汉扭头看女子,威胁味道很重:“你会去官府状告我?”
女子一颤,疯狂摇头。
他哈哈大笑:“你看,我家婆娘都没说什么呢,你们两个外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
林听大抵能猜到女子为何会选择不状告——大燕是有一条有关家暴的律法,但并不完善。
丈夫打妻子,只要不重伤致死,官府都不会管。
就算妻子被打到重伤了,告到官府被判了,丈夫的刑罚也很轻,且不会让他们和离,很快能出来,到时她将遭受更恶劣的殴打。
林听见醉汉有恃无恐,拳头痒痒的,别说今安在按捺不住脾气,她也想打得他说不出话。
围观的百姓众说纷纭,有些人认出了醉汉:“这不是前阵子当街打死过人的陈三?听说他用银钱买通官府,无罪释放了。”
“就是他。”
“这小郎君也是个胆大的,敢惹陈三这种人。”
醉汉打了个酒嗝,挠着圆滚的肚皮,用轻蔑的眼神看今安在,放狠话:“你再乱来,小心我到官府状告你拐卖我家婆娘。”
说着,他摇摇晃晃去拉女子:“你这个残花败柳的东西,让你到处勾搭男人,贱人,给我丢人现眼,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今安在被这话激得想直接过去杀了他,林听忙不迭拉住他。
她悄声道:“今安在,你今天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冲动,你忍忍,等会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收拾他一番。”
今安在没有回答她,紧盯住醉汉离开的背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道苦苦哀求的身影。
周围人群迅速散开,不敢挡醉汉的路,怕惹到不必要麻烦。
醉汉拎着无力反抗的女子离开,但因为喝太多酒了,眼神迷离,脚步虚浮,见人也不避开,撞过站在街边作壁上观的段翎肩膀。
他不仅不道歉,还用力推了段翎一把,恶人先告状:“你没长眼睛?挡着大爷我的路了。”
林听没留意这边的情况,正忙着说服今安在不要冲动行事。
段翎看了醉汉一眼。
醉汉见他不说话,以为对方有意忽视自己,更来气了,用各种脏话问候一遍他祖宗十八代。
待看清段翎的脸,醉汉眯了眯眼,嘴巴不饶人:“呦,长成这样,比娘们还要漂亮,你是娘们吧。”他没看到旁边的马车。
女子看到了马车,却没出言提醒醉汉,任由他继续谩骂对方。
醉汉鼻子动了下,隐隐闻到股香气,瞧不起道:“还比娘们香,啧,小白脸,给爷滚。”
段翎好像没生气,只是又看了他一眼而已,伸手拦住要呵斥醉汉的车夫,侧开身让他过去。
“算你识相。”醉汉临走前故意再撞了他一下。
车夫是段家老仆,今年四十多岁,看着段翎长大的,见自家公子被人欺辱,怒不可遏:“二公子,你应该给这种人一点教训。”
段翎淡然一笑,轻描淡写说道:“他喝醉了。”
坐在马车里的陶朱感觉头不是那么晕了,掀开帘子出来,着急问:“段大人,七姑娘呢?”
段翎朝前方看了一眼,陶朱顺着他视线望去:“七姑娘!”
林听让今安在找个地方等她后,就回来找他们了:“不是让你在里面坐着?怎么出来了,头还晕不晕,要不找大夫看看?”
陶朱:“不晕了。”
确认陶朱身体没事,林听走到段翎面前,语含歉意:“不好意思,让段大人你久等了。”
“无碍,若是前方一直闹事,马车也过不去。”他忽道,“林七姑娘,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走一步,李伯会安全送你们回去的。”
她略犹豫地“嗯”了声:“好,段大人慢走。”
林听没多作挽留,因为待会要去找今安在,至于亲段翎……她即使坚持要段翎送自己回林家,今天能亲到他的可能性也不高。
段翎一离开,林听就叫陶朱乘段家的马车回府:“我要晚些回府,大概半时辰后吧,你想想办法瞒住我阿娘,千万别让她知道。”
陶朱司空见惯了,却仍是担忧:“万事小心。”
林听看着陶朱进马车,放下帘子,又对驾车的车夫李伯说:“您送她回去就好,有劳了。”
“好。”李伯是个下人,无权过问主人的事,更无权过问客人的事,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