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彼此间的感情也没法完全单纯。
是,白砚说得没错,在这个三人的友情小团体中,封烈从来都是核心。
除了因为他单纯的性格,更是因为他的身份,
——封家独子。
这背后所代表的能量,足以让他在任何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
裴瑾的父亲裴寒舟是苍穹国寒门逆袭的典范,可仅凭他一个人,就算能力再强,又有什么资格与那些根基深厚,传承百年的世家子弟竞争?
底蕴一词说得简单,可背后却是一个家族数代的积累。人脉,资源,哪一样不是用无数时间与血泪堆出来的?
普通人以为自己的竞争对手是一个人,殊不知,他的背后却是他庞大的家族,还有家族交织出的复杂关系网,隐形的契约,利益联结的姻婚,一次次在暗处达成的默契……
终究如浮游望苍穹。
所以,白砚说得没错,裴家之所以能有如今地位,裴寒舟之所以能在议会如鱼得水,除了他出卖婚姻换来的关系网,也离不开封家,离不开裴瑾与封烈的兄弟情谊。
对此,裴瑾心知肚明。
被戳中要害,裴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嘴唇煽动了几下,却半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白砚不知道的是,这也是他最大的压力来源之一,就像是一把沉重的枷锁,背负着,透不过气。
生活中处处被安排,一切都要做到完美,没有半点自由,就连每一分感情都夹杂着算计……
多么令人窒息。
每一分每一秒都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所以,那样的恬静与安宁才会那么珍贵。
那是只有在温念身边才感受到的满足,整个心灵都沉静下来,发自内心的愉悦与舒爽……
多么令人眷恋,根本无法割舍。
或许,最开始他对温的好的确只是维持人设的随手而为,可后来,他也是真的对这个单纯又执着的女孩动了真感情。
裴瑾心绪复杂,想到温念,想到她目光楚楚望着自己的可爱模样,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那样的痛楚,让一向性格沉稳的他也忍不住失控。
压抑太久,就会触底反弹。
裴瑾觉得他真是要疯了。
又或许,从他主动与封烈摊牌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已经不受控制。
男人浑身血液倒流,每一根头发丝都战栗着感受到主人汹涌的感情。却没想到,同一时间,远在郊区的旧仓库里,女孩也正在念着他的名字。
“墨墨,这几天……你有联系上裴瑾吗?”
这句话,温念问得迟疑。
话一出口,脸颊红了大半,眼睛里半是不安,半是期待,满满的少女心事,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苞,带着青涩与娇憨,遮都遮掩不住。
听到这个名字,零的心脏却是瞬间一沉。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仿佛瞬间打破所有幻想中美好与宁静,心脏就像是一条被扔到铁板上烧红的鱼,皮否疼痛着蜷缩起来,更多的是无尽酸涩。
“没有。”
他声音沙哑而低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过了一会才艰难解释:“白家人一直在,找你。冒然联系,很危险。”
零没有说的是,除了白家人,裴瑾也派了一大队人在到处搜索温念的下落。
他转过头,清秀的脸庞落在昏暗的阴影中,仿佛这样就可以遮住某些见不得光的情绪。
“他对你,好吗?”
心中翻涌着情愫,明明有无数句话想问,话到嘴边,却只剩下这么一句。
温念正在洗碗的手顿了顿,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语气甜软:“好的,他对我很好。”
是真的很好啊。
寒冷深夜递上的外套,默默无言的温柔关心……
在那样的绝望中,裴瑾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光——
与封烈的霸道无情形成鲜明对比,那样的温暖,在无尽痛楚中,是多么难得。
温念脸颊有些红,她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无比热忱,痴心一片。
但作为旁观者,零明显想的比她多,看得也更清。
“所以,他和那位封家大少,是朋友?”
“封烈,他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零声音低哑,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目光却紧紧锁住温念的侧脸,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
温念沉默了,零的问题恰好是她最逃避,最不愿去面对的现实。
爱情与友情,兄弟与女人,裴瑾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她其实一点都没有自信。
第99章
“好啦,别说这个了。”温念动作迟缓,将手中最后一个盘子冲洗干净,擦了擦手,故作轻松,“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两个人吃过了饭,又一起将碗筷收拾妥当,肩并着肩,坐在床边聊天。
“墨墨,你之前说你在工厂上班,具体是做什么的呀?”
“……”
第一个问题就让零噎住。他沉默,过了半晌才迟缓道:“打螺丝。”
倒也没错,往人的脑子里打螺丝也是打螺丝,流程是一样的,只是打螺丝的对象不同。
温念却是很心疼,觉得墨墨这些年真是不容易,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
“你……之前说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了,那你家里现在还有其他人吗?”
这次,零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过了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
对于他而言,即墨家从来不是家。
不管是即墨腾,还是即墨宣,都只是陌生人,甚至仇人。
温念想起上次见面,零的身体横七竖八布满了许多伤痕,心中就是一阵揪痛。
她轻轻拉过零的手,男人手指细白,骨节分明,指腹内侧却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一看便是常年进行体力劳动留下的痕迹。
更为明显的是他手上的那道疤痕,从手背到手腕,足有十多厘米,肉芽向外翻起,盘踞在本该光滑的皮肤上,只是看着便可以想象到,这伤势当初多么严重,深可见骨。
“这……这是怎么搞的?”
疤痕狰狞可怖,一看就是旧伤,温念没有觉得害怕,只觉得难过。
“这也是白砚那群人做的吗!”
她的手小小的,和她的人一样,软绵绵,像是没骨头般,细嫩柔软,指尖轻轻抚摸着那道疤痕。
零一怔,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喉结滚动几番,垂下头,沉默的摇了摇头。
“打螺丝,不小心,被割伤。”
过了好一会,他才有些发抖的哑着嗓子道。
事实上,那是三年前,他第一次杀人时留下的伤口。
那时他的身体才挺过实验不久,还没恢复好,异能使用不熟练,最重要的是,心肠不够冷。
任务对象是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长相很老实,人畜无害,跪在地上哭着求他,说家中还有个17岁的女儿,不能没有父亲。
17岁,和念念一样的年纪,那样渴望拥有父爱的念念……零下刀的手蓦然顿住。
可也就是犹豫的那一瞬间,方才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面色凶狠的扑了过来,金系异能凝成的刀刃毫不犹豫的刺向他的咽喉,力道之猛,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零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于是便留下这道伤口。
虽然对方最终还是死了,可零的心里却并不痛快,五味陈杂。
“哼,妇人之仁!”
晚上,零回即墨家复命,即墨腾看到他的伤口,没有半点关心,反而面色肃冷,目光刻薄。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楼梯上,灯光将他的身影分割成两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他居高临下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条微不足道的癞皮狗。
“零,记得你的身份,你是即墨家的武器,不需要多余的感情。”
“好好听你宣儿的话,那才是你存在的价值——成为宣儿手中的一把刀。”
“不然,不光你会生不如死,你孤儿院的所有人,都得死!”
这样的威胁与洗脑,从被接回即墨家的那天起,他每天都会接收无数次。
最开始是不以为然的。零原本就是个感情淡漠的人,无论是疯子一样的母亲,还是所谓父亲,他都没有任何期待,自然也就不会失望。
其实早该想到的,有权有势的亲生父亲,若是真的对他有感情,怎么会任凭他流落在外,被蹉跎那么多年。
只是,他也没想到,真相会那样不堪,即墨腾会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其实在大部分人眼中,即墨腾都是个无比专一,难得痴情的好男人。
长相英俊,身材挺拔,位高权重,气质凛然。
多么优秀!
简直就是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多么令人心动!
从很久以前开始,喜欢他的女人就有很多。哪怕时至今日,他已年过四十,成熟男人的气质依旧让不少女孩脸红心跳,削减了脑袋想要爬上他的床,直至登堂入室,成为即墨家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