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与脚腕的铃铛一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对她徒劳无功的嘲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猛地转身,扑向房间另一侧那扇宽大的窗户。
窗户只是普通的窗户,但同样被落了锁。
窗外的景象却不再是林立入云的摩天大厦和穿梭如织的悬浮车流,而是层层叠叠、色彩斑斓的低矮建筑群。
现在应该是中午,或者是午后最热的时候。
天空很晴朗,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高原特有的湛蓝,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明亮得有些刺眼。
映照在那些错落有致的建筑上,像是披上一层梦幻的金色纱衣。
那些建筑依着陡峭的山势而建,墙体被刷成了各种鲜艳夺目的颜色——明黄、湖蓝、朱红、草绿,墙体上绘制了颇具异域风情的彩绘。
许多房屋的屋顶是平的,上面晾晒着五颜六色的织物,在强风下猎猎飞舞。
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线条硬朗的赤褐色山峦,山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温念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华宇城。
更有甚者,似乎也不在苍穹国。
这里是哪?
陌生的环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紧紧笼罩,恐惧与迷茫如藤蔓般在心底疯狂生长。
她呆呆地站在窗前,目光失焦地望着远方,试图从那连绵的山峦、错落的建筑中寻得一丝熟悉的线索,可一切都是徒劳。
心脏不停的下坠,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从容。
温念猛地转过头,身体瞬间绷紧,不自觉微微颤抖,直到一股熟悉而强大无声的弥漫开来——
裴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
男人的长相依旧是熟悉的俊美,眉如远山,眼似寒星,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便勾勒出一抹温润如玉的浅笑。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衬衫,下身黑色西装裤。虽因奔波略显风尘仆仆,但脸上已经没有之前见面的憔悴,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与优雅。
熟悉的样子,熟悉的表情,就连看着温念的眼神都是无比熟悉的温和。
他走了进来,脚步轻缓,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精致的白瓷碗碟,散发着温热的、诱人的食物香气。
“醒了?”
“早就饿了吧,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蛋糕,又让人做了些清淡的粥和小菜,都是这里的特色,你应该会喜欢。”
裴瑾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刻意的温柔。仿佛他们只是在一处温馨的度假小屋醒来,没有分手,没有囚禁,也没有经历过半点龌龊,仿佛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夺杀、那撕裂雨幕的闪电,都只是温念的一场噩梦。
他走近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温念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占有欲。
那目光掠过她裹着被子的肩膀,滑过她纤细手腕上露出的黄金锁链,最终定格在她冰冷而戒备的脸上。
从始至终,温念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失去了所有温度的眼睛看着他,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直到裴瑾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想去碰触她的脸颊,试图将那缕沾在她眼睫上的发丝拂开,温念绷紧身体,猛地侧开了头,避开了他的触碰,动作有些大,于是裴瑾的手也就这么顿在半空。
裴瑾眸色瞬间暗沉了几分,刻意营造的温柔表象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他很快收回了手,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懈可击的、带着宠溺意味的笑容。
“念念别闹了。”
他俯身端起盛着粥的白玉小碗,用勺子轻轻搅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先吃点东西,你身体还很虚弱,正需要补充能量。”
他端着碗,走到温念面前,舀起一小勺吹了吹,递到她唇边,语气带着诱哄,“乖,张嘴。”
粥的香气近在咫尺,温念却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只定定望着裴瑾的眼睛,声音嘶哑:
“这里是哪?你把我带到了哪里?”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记忆的最后,是一片耀眼的白光,占据全部视野。
所以,后面到底怎么了?
墨墨呢?
他是不是……还活着?
只是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温念的心都颤抖不已,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吸光了,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裴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唇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他仿佛没有听到温念的质问,只是执着地将那勺温热的粥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瓣。
“乖,念念,先吃东西。”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却无比坚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哄。
“我不想吃。”
温念闭了闭眼,撇开头,拒绝的很彻底。
黄金锁链因为她剧烈的动作发出一阵急促而清脆的“叮铃”声,也让房间里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凝滞。
裴瑾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端着粥碗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碗沿的热度透过薄瓷传递过来,却丝毫暖不了他眼底深处悄然凝聚的寒意。
就在温念以为他终于无法忍受,要发怒的时候,裴瑾却突然垂下眼眸,轻声低笑一声,将热粥重新放回床头柜上,转而抬手揽过她的肩膀。
“念念,你还真是固执……”
“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等你重新接受我。”
裴瑾语气轻柔,可那落在温念肩上的手却如铁钳一般,让她无法挣脱。
第180章
许多天以后,温念知道她如今所在的小镇名叫云顶镇,的确已经不在苍穹国,而在与苍穹国西南方,与边境接壤的高原小国。
裴瑾不知用了方法,竟然真的将她偷渡出国。
他疯了吗?
他不要裴家了吗?
冒天下之大不韪……同时得罪权家,封家,白家……
这么多年来,为了坐稳学生会长的位置,裴瑾付出了多少辛苦,多少努力……
常年累月的高压环境,父亲的严格要求,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才换来如今。
所以,这一切,他都不要了吗?
日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紧绷中滑过。
云顶镇地处高原,天气总是很晴朗,阳光灿烂,将那些色彩斑斓的建筑映照得如同童话。
但这童话的牢笼里,只有沉默和无声的对峙。
温念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绝望中生出希望,又在希望中变得绝望,就像是一株看起来鲜嫩娇美的花,内里却已经开始干枯,腐烂。
从这天起,她开始绝食。
心里面不是没有怨气的,对裴瑾。
但那种感觉又与对封烈,白砚,或是权律深时完全不同。
或许是因为裴瑾一贯温和守礼的面具戴得太好,温念对他的感情也很复杂。
爱情虽然不在了,但那种曾经的依恋被保留了下来……*就像是习惯,至少让她很难对他露出全然的敌对与怨愤。
曾经受到的伤害是真的,可上感受到的温暖与感动也是真的。
在那些无比艰难的日子里,裴瑾曾经像一座灯塔,一次次给予她善意,带着她走出迷茫……
所以即便后来知道,这些善意并不纯粹,可对于温念而言,也是弥足珍贵的。
裴瑾似乎很忙,每天总是早出晚归。
大多数时候,温念都一个人待在这间不算大的房间里。
她不怕寂寞,也有耐心,可只要一想到生死不知的墨墨,心中便充满忧愁,眼底总是像笼着一块乌云。
“念念,看,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家点心铺的点心。”
来自华宇城的点心,曾经半夜去帮桑桑买过的。不知裴瑾是用什么方法,废了多少功夫,才弄到这边。
经过长途跋涉,精致的造型已有些微损。
他坐在床边,耐心地用小银勺将点心分成小块,试图喂到她嘴边。
但温念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连绵的雪山,侧脸线条绷紧如冰雕,对他的动作视若无睹。
“放我离开。”
“来,念念张嘴。”
“让我走吧。”
“怎么,是已经不喜欢这家的点心了吗?那你想吃什么?蜜语坊的蛋糕?”
女孩子嘛,总是喜欢吃些甜甜的东西。
甜的东西吃起来,心情也会变好。
裴瑾的声音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和,耐心十足,就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这边果然还是太偏僻的,连个像样的甜品店都没有。但是念念你放心,我们不会一直生活在这里的。”
“念念,你还记得我们住在小院的时候吗?那时候,每天晚上我都会给你带一块不同的甜品,你每次都靠在我怀里,闭着眼睛,猜是什么牌子,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