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床角,沈璃看着那处耸动的突起,伸手拍了拍。
“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动作停止,还是没人出现。
沈璃继续补充:“走了就再也不理你了。”
床被里伸出一只手臂,紧接着出现少年乌黑的短发,缓缓往下,是双如同小鹿瞳孔般的眼眸,脆弱的神情充斥着晨间的露水,让人心生怜悯。
没有赘肉的手臂被他略显蛮力地抓住,江许轻松过地坐起身,两只手抱着沈璃的臂膀,额头也靠了上去。
沈璃揉着他的脑袋,江许低着头没有反抗,任由她的触摸。江许这副乖顺的模样,属实同孟阿姨在电话里说的闹绝食,闹脾气的江许判若两人。
“不吃饭要当神仙啊?
两人有几天没见,江许本来就不胖,时隔几日,好像又瘦了许多。
从她的手臂上抬起头,略长的短发在额间轻扫。江许的五官底子好,近距离观看,更觉得那是一副精心雕刻出的雕塑作品。只是那小麦色没有瑕疵的肌肤上,眼底抹上了一层乌青色。
“还不是因为阿璃不理我。”江许闷着声音说道。
“哪里有?”
从小到大,江许就像是她身上的狗皮膏药,她什么时候有机会能不搭理他。
“阿璃和别人聊的那么开心,很长时间都不看我一眼。”
阿璃和别人谈笑风生,全然忘记在边上坐着他,江许心里不好受,可阿璃好几次好不容易朝他的方向看过来,都只是看一眼又移开目光。
江许不明白,阿璃和那些人究竟有什么好聊的?他们才认识多久,就有那么多事情可聊,可偏偏他加入女孩子们的话题,只能乖乖坐在一边等待。
等着阿璃发现他的不对劲,等着阿璃明白他不喜欢被阿璃冷落,他希望阿璃能够坐到他的身边,时常也能看他两眼。
“江许,我也有自己的社交。”提到这一点,沈璃不禁感到些头疼,他们不再是小孩子,社交圈子不可能完全重合,偶尔也需要单独的空间独处。
“我知道…”江许闷着声,心底有怨言,也心知不可以让阿璃知道自己的那些心思,“但上次那个男的说喜欢阿璃,阿璃为什么还加他的联系方式。”
他就是为了这事,才闷着心思回家,一连好几天阿璃没理他,他吃不下饭。
“我没加他。”沈璃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小若是哪个异性敢当面说喜欢她或是表达友好的想要交个朋友的意向,江许都会站出来阻挠,这次也不例外,“江许,你继续这样的话,以后我们各自有了男女朋友..”
“只有阿璃才能成为我的女朋友。”江许坚定地打断她的话,想要贴近阿璃的脸颊,却被她轻松缩着身子躲过,“阿璃以后的男朋友也应该是我才对。”
自小,江许只认这个理,现在到了十四五岁,这样的理念在他的脑子里更是根深蒂固。
人都是要成长的,尤其时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江许也不例外,他开始变得可以独当一面,成熟起来。可是一面对她,仍旧还是那副幼稚,无理的模样。
沈璃没有反驳,她知道此刻的反驳只会换来江许更多的偏执和质问,问她当下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问那个人究竟是谁,问她为什么喜欢的人就不能够是他。
况且…况且他绝食几天,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沈璃着实不忍心再刺激他。
“阿璃。”
“如果以后需要在我和别人之间做出选择,一定要选我好不好?”
“阿璃,我想成为你唯一的选择,想成为你的偏爱。”
————
平静的夜晚,心脏却加速跳个不停。
快要离去的蝉鸣似
似乎要叫响整个世界,将深墨色的天际无情地撕裂。
绿化带中的植物叶子碧绿,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头顶上茂密的树叶中数不清的洁白的花,花瓣呈尖状,绽放开来露出鹅黄色的花蕊。夜晚风一吹,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边。
面前的独栋房外表画着各样的涂鸦,几处玻璃格子透着屋里炽白的灯光。
身着宽松运动T恤的年轻女人从一楼走了出来,不急不忙地小跑到沈璃身边。
“沈小姐,这边请。”
沈璃点头回应,跟在女人的身后。
助理将沈璃领进二楼的一个房间,屋里没有太多的家具,一张沙发,一张书桌,一个放着相册的书柜。
助理留下Leo一会儿就来的话便先行离开,房间里这会儿刚开了冷气,源头的冷气源源不断地流出,取代着空气中的闷热。
房间里安静地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沈璃坐在单人沙发上,顺手取过柜上的相册。
本以为是Leo的杂志定妆照,翻开第一页,一高一低的两个男孩牵着手站在灯火辉煌之前。继续往下看,才发觉相册里除了Leo,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人也有些眼熟。
直到翻到十几岁的照片,脸上的稚嫩逐渐褪去,五官开始定型。
沈璃认出站在Leo身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景和泽。
瞳孔不自觉放大,捏着相册的手也不断缩紧。
纤细的睫毛微颤,沈璃努力平复心情深吸了口气。虽然早有这样的猜测,但在确认的这一刻,心中难免还是会激起波澜。
Leo和景和泽是兄弟,景和泽的下落Leo一定知道,说不定…说不定今晚就会带着景和泽来见他。
这么久没见,沈璃不确定对方是否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这些年,他都在做些什么?是否继续着当初的那些爱好,成为了冒险家或是演奏会里备受瞩目的音乐家。
这些年,他又翻越了几座山?从天上像鸟儿一般飞行过多少次,那些曾经立志要到达的地方,他都独自去了吗?
她还没告诉他,即使当初被他所描绘的那些场景震撼到想要亲自体验,可当十九岁的她站在山顶时,才发觉自己并无法心无旁骛地纵身一跃。或许比起景和泽这样喜欢冒险的实干家,面对这些人体的极限,她只适合做一个梦想家。
景和泽追求刺激和自由,而当下的沈璃更偏向平淡的生活和简单的爱。
想到这儿,沈璃不禁想起了江许。
偶尔充满惊喜的生活,明目张胆的偏爱,江许给她的,不就是她当下最想留住的吗?
家里落地窗前的地毯上还放着他们只拼了一半的乐高城堡,就像是他们的小家一样,才刚建造到一半,打好了地基,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因素停止了工程。
她知道江许想要的是什么,就这一次,这一次让她知道景和泽现在的归宿就好,她再也不会同景和泽有什么纠缠,她愿意回到她和江许的家,同江许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就好。
江许想要的,她明白。今晚得到一个结果,解开心结,一切终会恢复最初的平静。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中的那些沉闷紧随着冲出了身体。
房间外面传来动静,沈璃站起身来,先是低头扯了扯略微凌乱的衣摆,随后摸了摸头发两侧确认发型规整。
直到门外的动静似乎停下,她看着房门上的把手似乎有向下压的趋势却在途中顿住。
沈璃感到些疑惑,皱着眉头向前走了几步,还没到达门前,就见那把手再次深深地向下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滚轮在地面上滑行出一条直线,越往里边走,被推开的门缝随之变得更大。直至门被人完全从外推开,撞向墙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男人熟练地按动着轮椅上的按钮,机械地滑进了屋里。
房间里的灯光为她打造了良好的视线,以至于沈璃可以站在原地清楚地看见男人的脸。
熟悉,却又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
她怔了怔,声音冲破了无形的阻碍,过了几秒才出声试探:“和泽?”
从推开那扇门起,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睫毛就一直向下扑着,落下的阴影遮住了眸子里虚弱的微光和一闪而过的情愫。扶手两侧的双手微不可见地抖动着,手臂上的青筋浮现,指尖用力缩紧,男人干燥的嘴唇略微发紫,抿在了一块儿。
额间的碎发很久没有打理,长到快要遮住眼眸。男人抬起下巴,眯着眼,透过那碎发发丝缝看向站在自己正前方的人。
看见沈璃站在光里,虚幻,却是真实。
有惊喜,也有预料。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仿佛也是心头那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地的瞬间。这样的场景,这几年里只得在梦里出现。
梦见她就站在眼前,他们相视而对,梦里的他能够跑过去拥抱的。
可落下的石头砸向心尖,重重地压在上面,带来的是更为沉闷的痛楚。视线落下,是自己双腿,分明存在却无法感受。现实和梦境的差距,存在于此,无法跨越。
没有迈开腿,沈璃站在原地,微低着脑袋看着那黑色的轮椅,看着男人放置在踏板上的双腿,小腿处的布料轻而易举地随风飘着,与平放的大腿残忍地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