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迟疑道:“粼总,今天麻烦您,您…先去忙吧,我在这等着就好。”
“改天。”她捏下掌心,对上他温和的脸色,扯了下唇角:“我请您吃饭。”
男人眸底闪过惊讶,很快又被掩下,他晲了眼远处,挥挥手,又望向她,摇头,认真道:“我陪你等。”
一时无言。
见她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宋天粼也没有动作,站在她身旁,两道目光一同落在紧闭的金属门上,眼中各有思量。
啪嗒,红灯熄灭。
楚辞青猛地回神。
手一抖,棕色液体从杯口跳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后,溅到冷白手背上,烫出点点红,轻颤的手掌几乎握不住灼烫的纸杯。
旁边伸来一只手,无声地接过纸杯,她松手,眼神没有移开。
门打开。先出来的是个男医生,面容掩在护具下,全然看不清样貌,声音闷闷的:“温以繁的家属?”
“是,我是她女儿。”楚辞青双手握紧。
“放心,你母亲脱离危险了。”藏在镜框后的眼角弯了下,恰好瞥见站在旁边的宋天粼,有些拘束地问了声好。
宋天粼:“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过敏引发的急性呼吸道堵塞,抢救及时,没有引发其他病症,不过后续还需要特别注意,避免短时间内再次接触过敏原……不用太担心,病人出现应激反应未必是件坏事,说明她已经能感受外界的刺激,各方面的机能在慢慢恢复,苏醒的概率也会提高……”
医生说得详细,但耳朵却像被浆糊堵住,听起来颇为费劲。
楚辞青只模模糊糊听到“过敏”、“恢复”、“苏醒”几个字,脑里塞满了疑问,张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宋天粼像能读懂她在想什么,连着追问几个问题,都是她关心的。
她努力去听清每个字,但这边进那边出,好像什么也没明白,心急之下,不禁又抓起伤口。
没抓两下,左手忽然被握住。
她偏头,神色略有几分迟滞。
男人目光停在医生脸上,脸色素淡,不时点头,拇指交叠,四指扣住她手背,明明没用多少力道,却让她全身动弹不得。
等医生说完,他转头,问:“还有别的想问么?”
楚辞青木着脸摇头,脑袋一片空白。
医生转身离开,宋天粼终于松开她的手,说了句“抱歉”,但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道歉的意味。
像被烫到一般飞快缩手,楚辞青把左手藏在身后,抿着唇,不知能说什么。
“我们去看看她。”他说。
说是看,就真的只是透着监护室的小圆窗远远地看着。
女人姿态安详地躺在宽大的病床上,面容平和舒缓,旁边的监护仪曲线规律,好像睡着了一样,全然看不出刚遭了场罪。
楚辞青甚至在想,要是温小姐能睁眼,怎么不得摇着把扇子笑她:“瞧你吓得那怂样,家里没水了要拿你那猫尿煮饭啊?去去去,一边去。”
一生要强的温小姐不稀罕眼泪。
所以。她伸手捏了捏鼻根,弯弯唇角:“午安,好梦。”
转身。
三人站在身后。
宋天粼握着凉了的热可可,面容矜淡,投在她脸上的眸光却是温润,盈盈发亮。
不合时宜地想起粉色狐狸扒拉人的样子,甩着大尾巴,双眼发亮,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楚辞青低头,掩下嘴角的笑意,走过去,伸手拿过男人手里的纸杯,几口喝尽后把杯子抛进垃圾桶。
“走,吃饭去。”她说。
……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又带着两个嘴上说什么都行但一看就难伺候的主,可选的余地不多。
楚辞青拨了个很久没打过的电话,得到肯定答复后,开车带着几人去了一家私房馆子。
银灰色保时捷穿过长长的小巷,停在尽头一个乌红色门脸前。
门口蹲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一个穿花色衬衫的男人靠着狮子腿,见着车来也没有挪开的意思,手里夹着根烟,瞅着从主驾下来的楚辞青:“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我这来了?”
“闻着味来的。”楚辞青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
她打电话时专门套了店员的话,确定老板祁昭野不在Y城后才来的,结果看这阵势,怕不是专程在这等着她呢。
祁昭野闻言,用拿烟的那只手捂住胸口,露出个伤心的表情:“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同门多年,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你忘了当年是谁陪你不休不眠练了一周发卡弯……”
“……”
这就是她不想见祁昭野的原因。
祁昭野是老唐的大弟子,她的大师兄,在一次比赛中意外受伤不得不放弃赛车梦想,回家继承家业,由此对“就是为赛车而生”的她又爱又恨,和老唐结成二人组,每每逮着她都要来一番声泪俱下。
楚辞青甚至怀疑,那些总是给她发骚扰短信开巨额报酬忽悠她去比赛的人,都是祁昭野找来的托。
只要她一上钩,就会被祁昭野五花大绑送回赛道上。
还没想好怎么答话,就见祁昭野眼神微变,站直身子,摁灭烟,上前两步:“宋总,贺总,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来?”
“祁二,这你开的店?”贺子矜瞅了眼不起眼的门脸,稀奇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兴致呢。”
祁昭野是老牌车企问天的二公子,这几年负责问天的市场营销,同贺子矜、宋天粼有一些场面上的接触。贺子矜当时买下疾风俱乐部,也有祁昭野大力忽悠的功劳。
祁昭野:“年轻时候开着玩玩的,平时没事和兄弟们聚聚,上不得台面。”
说着,瞥一眼楚辞青,迟疑道:“倒不知道我师妹还和你们认识……”
第26章 霸气护人的倒霉蛋
巷子尽头安然静谧,阳光透过梧桐叶隙洒在地上,勾出明明暗暗的光斑,就像被人刻意掩埋、深藏的过往,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一星半点。
三道探寻的目光投来,照得楚辞青浑身不自在,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方怡。
“祁哥眼里只有青青,就不能是我认识呀?”
方怡越过车头,走到祁昭野身旁,笑道:“贺总是我老板,今天恰好碰见,一起来你这打打牙祭,不欢迎啊?”
“欢迎,哪敢不欢迎?”
祁昭野挑眉,目光在方怡苍白的脸色上顿了半晌,“太久没见,小方怡漂亮得我都认不出来了,来,都里面请。”
方怡哼笑,挽住楚辞青的手往里边走。
院里别有洞天,绕过屏风后是一个偌大的院子。
几棵两人合抱才能围住的老槐树下,松松散散地摆着几张桌子,形似跑车,五颜六色,搭着轮胎、油桶做成的椅子,配着对面大屏幕上放着的赛车视频,四处散落的赛车模型,俨然就是一个赛车爱好者的梦想基地。
事实也是如此。
方怡读大学时,没少跟着楚辞青过来,每次她和萧逸景拿奖后的庆功地都会定在这,哪怕她不玩赛车,在这泡久了也对赛车了解得七七八八。
当然,也不止是赛车,还有那些回不去的人和事。
方怡怎么也没想到楚辞青会主动带他们来这里,她以为,这里和萧逸景一样,是好友永远不能触碰的伤口。
楚辞青没想的那么复杂,单纯是因为,祁昭野是她见过嘴最挑的人,所以他家出品的东西味道没的说。
但是,听着后头祁昭野变着法子从两人嘴里套话,再拐着弯炫耀她的光辉过往,楚辞青尴尬得脚趾都缩起来,转头,黑着脸打断男人的滔滔不绝:“师兄,我饿了。”
“师妹绝对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额……”
很久没听楚辞青叫过“师兄”,祁昭野直接愣住,半晌,嘶一声:“行,你们先坐,我去催催。”
给楚辞青留的是院子里最大的包房。
进门就看见一面高大的展示柜,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最中间的楚辞青从蒙特卡洛捧回的WRC分站冠军奖杯,占了最大的位置,旁边还贴了照片堆了花束,足可见主人的用心。
楚辞青径直走过,眼里没有半分涟漪,即便,这里有大半奖杯是她的。
倒是贺子矜顿住脚步,停在展示柜前看得起劲,啧啧直叹,目光不时落到楚辞青身上,若有所思。
落座,小红炉温着白瓷盏,汤色清润,散着淡淡的白茶香。
“粼总,喝茶。”
楚辞青只当没看见贺子矜的打量,给宋天粼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
宋天粼:“今天是周六。”
所以呢?楚辞青挑眉。
“粼总应该在公司加班。”宋天粼轻抿一口,淡定自若:“叫我名字吧。”
咳咳咳。
楚辞青扯过纸巾捂住嘴,打量宋天粼的眼神有些微妙。
是她的错,总是以貌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