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笑的脸一直埋在陈卿月肩上,几人这才察觉到沈笑笑的异常,忙冲上前帮忙。搬桌椅的搬桌椅,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
——
沈笑笑慢慢睁开了眼睛。
傍晚金红的阳光洒在身上,她身上盖着一件成人女子的外衣,沈笑笑又迷迷糊糊躺了一会,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学堂后院的那间厢房里。
她只记得自己胃疼,陈卿月过来拍了拍她,后面的事情便一概想不起来了。
沈笑笑又平躺了一会,感觉好受些了才翻身起床,将那件衣裳叠好了拿在手里。
屏风后,老旧的藤躺椅吱吱呀呀,郝夫子的夫人陆氏正坐在躺椅上绣花,见她过来,笑道:“你醒来了,感觉可好些了?肚子还疼吗?”
“已经好了,”沈笑笑轻轻摇了摇头,把衣裳递过去:“多谢陆师娘。”
“不用客气。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陆氏接过衣裳,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沈笑笑的脉。
“嗯,已经没事了,” 陆氏收回手,又叮嘱道:“以后可要好好吃早饭,定时吃东西,少吃生冷的东西……才这么小呢,胃要落下了毛病可不是好调理的。”
沈笑笑点点头,又望了眼窗外,外面很安静,应该早就散学了。
“师娘,那我先回去了。”
“你别急着走。坐下喝杯水吧,” 陆氏说,“送你来的那个男孩过去帮你收拾书具了。”
“送我过来的那个男孩?”沈笑笑一愣。她说的是谁啊?
“就是那个到我这来帮你要温水的孩子啊。他和你的几个朋友一起把你抬过来的,” 陆氏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眯着眼掩唇轻笑,又指了指床榻旁边的一只矮小的木凳,“你昏睡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那里坐着陪你呢。”
沈笑笑淡淡“哦”了一声,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陈卿月。
他为何要这样做?
是因为——
不想上下午的古文课罢?
沈笑笑恍然大悟。毕竟换了她,她也会厚着脸皮留在这里陪护的,在师娘这想睡觉就睡觉,想玩就玩,可比听那些之乎者也的古文有意思多了。
“你醒了?”一道声音自门口处传来。
陈卿月拎着两个人的书袋,远远对陆氏施以一礼。
陆氏又笑了笑,拿起绣棚起身:“她已经没事了,以后多注意点饮食就是。都这个时辰了,快回家吧。再晚回去你们家里人要担心了。”
陈卿月又向陆氏道了谢,转头,对沈笑笑道:“走吧?回家了。”
少年身材修长,淡青色的衣袍上罩着朦胧的金光,那光随着风,微微鼓动。
沈笑笑愣了一下,抬步上前。
——
长船巷里无秘密。沈笑笑在学堂里因胃疼昏过去的事情自然传到了沈大和罗幺娘耳朵里。
托这个的福,沈笑笑晚上吃完晚饭就被一脸担心的两人赶上床早早睡觉休息了。
翌日一早,沈笑笑神清气爽起床。推开门,清晨的阳光争先恐后映入眼帘。
熟悉的街道,一只黄白相间的老猫窝在墙头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然后,还有一卷非常眼熟的蓝皮……天书。
沈笑笑伸懒腰的手一顿。
“陈卿月?”沈笑笑揉了揉眼睛,非常震惊,她又回头看了两眼,叫道:“你怎么在我家门口?”
“碰巧路过。”
第19章
陈卿月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微微发麻的右脚,单手从书袋里拎出一个食盒,用眼神示意沈笑笑接着。
沈笑笑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小心翼翼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艾草豆沙饼,糖包,凉拌小菜,茶叶蛋,还有一碗洒了糖桂花的赤豆粥……食盒里面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七八样吃食,还冒着热气儿,俱是她素日爱吃的。
“这是?”
“家里早膳做多了。我和祖母两个人吃不完,放着也可惜。”陈卿月避开沈笑笑的视线,摸了摸鼻子,“祖母叫我带去学堂分给大家吃,正巧碰见了你,你看起来好像没有吃早膳的样子……就便宜你了。”
分给大家吃?
可这食盒里盛的分明就是一人份的早膳啊。
谁家早膳做多了,还正正好好就多出一人份来?
“你没有往里面下毒吧?”
沈笑笑说着,又生怕他反悔似的,抓起一只糖包就往嘴里塞。
陈卿月:“……”
“是啊,我一早上起来就开始忙着搜罗毒草切切洗洗给你饭里下毒,鹤顶红调馅,断肠草煮粥……”
那厢沈笑笑已经开始往嘴里塞第二个糖包了,她也不嫌烫的!
陈卿月道:“沈笑笑,有毒你还吃?”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人就是死也不能做饿死鬼嘛。”沈笑笑嘴里嚼着糖包,含糊不清地说。
陈卿月:“……”
最后一碗热腾腾的赤豆粥下肚,沈笑笑好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周身通泰。
“多谢款待。”沈笑笑拍了拍滚圆的肚皮,把食盒还给陈卿月。
“嘴角擦擦,”陈卿月递了干净帕子给她,随口问道:“你明日想吃什么?”
明日还有?
又不是开酒楼的,这还能点菜的?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有鬼有鬼。
沈笑笑斜睨他一眼,警惕道:“陈卿月,你有事就直说。提前告诉你,我是不会为区区五斗米折腰的!”
“那,六斗米呢?”
“当然也不会!”沈笑笑大声反驳道。
区区几斗米,就想收买她了?
可笑!
想收买她,那至少也得满汉全席起步嘛!
“你放心,”陈卿月晃晃食盒,谆谆善诱,“规格只升不降,早点每日不重样,可以吃到你不想吃为止。”
沈笑笑:“……”
满汉全席,还真来啊。
沈笑笑心中汗毛直立,她举着书袋挡在两人之间,好像那是一面坚不可摧,不可动摇的盾牌:“陈卿月,你到底想要我帮你做什么?我可不做坏法乱纪的事情!”
陈卿月眼角忍不住弯了弯,转念又怕吓到了她,咳嗽两声,赶忙摆出一副正经面孔,拿出来昨天晚上早已准备好,练习多次的说辞:
“不是快要放授衣假了吗。”
“所以?你这是打算开善堂施粥积善行德了?”沈笑笑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前几日我听到你和你的朋友们商量要去哪里玩。你们去玩的时候,能带上我一起去吗?”
哈?
就这?
沈笑笑愣住了。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出门玩之前顺道去隔壁叫他一声的事情,换每天早上热腾腾的早饭——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和空手套白狼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你若是不愿意那也没有办法。我能理解。我都明白的。只是……”陈卿月垂眸,好像一只雨天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耷拉着耳朵和尾巴,“自从我来到这里已经快半年了。一个朋友也没有交到。和在西州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一天到晚除了呆在书房里念书就是念书。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才能融入到这里。我祖母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是很担心的。她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担心。所以……”
尚在睡梦中的施阿婆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厢沈笑笑总算是听明白了。
说话间两人也走到了学堂,她放下书袋:“所以,你想用早点来收买我?”
陈卿月嗯了一声,又轻轻问:“不可以吗?”
可以自然是可以的,就这点小事也值得这般兴师动众的?
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果然是个不解市场行情的冤大头!
沈笑笑正准备开口应下,忽然瞟见自己破破烂烂,画满了圈圈和小画的算学课本上。
等一等。
郝夫子之前好像说过,授衣假过后就要考试的吧?
罗幺娘说她的算学只要考上不了乙等,就没有小用钱。没有小用钱就不能出去玩吃好吃的,吃不好玩不好就没有力气学习……恶性循环。
沈笑笑陷入了沉思。。
若这个授衣假她光顾着带陈卿月玩,玩是玩好了,臭少爷是融入长船里了,可接下来的算学考试她要怎么办?
她的小用钱虽然不算多,一个月也就七十文钱左右。可积少成多,加起来一年要将近一两银子呢!
换言之,她的算学没有考到乙等之前,她每日就要白白损失两文钱。最近的一次考试是授衣假之后。若这一次没有考到乙等,再下一次的考试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日复一日,白花花流走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呐。
沈笑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与其自己一天到晚的瞎折腾,找陈卿月辅导她的算学功课岂不是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