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笑，你要对我干什么？”王虎护胸，警惕道。
“不干什么啊，我能对你做什么啊，”沈笑笑歪着嘴，笑的很邪恶，“不过是帮你一点点小小的忙罢了。自己想说的话要自己去说。”
沈笑笑拽着他的衣领就往学堂里面走，一面走一面大喊道：“阿浣！有人找！”
声如洪钟。
王虎没想到沈笑笑使这一招，登时瞠目结舌：“沈笑笑，你疯了……别别别！我不见她！你干什么？松开我！不要！我还没有准备好……我错了！你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大好人还不行吗？”
“有谁找我？”
沈笑笑的声音极大，片刻后阿浣的脑袋从窗里冒出来。
“他找你。”沈笑笑说。
“我没有……”王虎疯狂摆手摇头。恨不得扇起狂风就此飞到天上好逃离眼下的囧境。
男人的嘴。沈笑笑心里冷笑。抬膝，屁股上一脚将王虎送到阿浣面前。
“阿浣，他说他有话要跟你说。”
沈笑笑说完这句，当着两人面儿翻墙越进前院，功成名就，扬长而去了。
——
众学子在学堂里叨扰了一个中午，直到下午开始上课时候，犹未尽兴。见春光甚好，就这样打道回府未免有些可惜。几人沿街打包了些吃食，又嬉嬉闹闹晃去了河畔游春。
今年雨水丰沛，河畔绿草喜人，落英缤纷。几个男孩折了杨柳跑去河边逗鱼戏水，这个时节的河水还很冰凉，几个女孩都没选择下水，你推我搡地采了些野花，坐在河边聊天编织花环。
沈笑笑摘了许多的亮黄的蒲公英花，黄鹤草配上星星点点的繁缕花。正低头编着，娇莺凑过来揉了揉沈笑笑的脸，把一个用紫白双色丁香花和柳条编织的花环用力扣在沈笑笑脑袋上，好似那是个套孙猴儿的紧箍。沈笑笑哪里是任人揉搓的主儿，即刻不甘示弱揉回去，两人正打闹着，祝旦拎着裤腿湿哒哒跑过来，摸出一把折扇要谭檀帮着保管。
阿浣心细，一眼就看出那扇骨上头穿着的流速坠子出自何人手，笑着起哄道：“哎呦喂，你们两人什么时候连定情信物都交换了的呀？”
谭檀面皮本来就薄，经阿浣这么一说，脸颊上登时浮起两片红晕，扬手两朵花砸过去：“呸呸呸，什么定情信物，那是我闲时拿来练手的东西，被他捡去了而已。至于那折扇——”
谭檀很快看祝旦一眼，别过脸：“谁知道哪家姑娘送他的呢。反正不是我送的！”
一向爱热闹的娇莺今日竟没开口，沈笑笑便接着哄道：“吃醋了吃醋了！祝旦，你还不赶紧解释解释？”
祝旦急道：“什么哪家姑娘送我的，这是陈公子送我的及冠礼！不信你们去问陈公子，他不是给大家都送了礼的嘛！”
沈笑笑一愣：“送了？送了什么？”
“就是及笄礼呀。我收到的是一副《洛神赋图》的拓本。”娇莺说。
几个女孩都点了点头，谭檀的是一对造型雅致的南天竹盆景，阿浣收到的是一袋扶南国进口的香珠。
“笑笑，他送了你什么呀？”
“我？”好半晌，沈笑笑才讷讷道：“可我什么都没有收到啊。”
娇莺抬眉咦了一声，众人扭头望向陈卿月。几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就像祝旦和谭檀的关系一样，几人中谁不清楚陈卿月和沈笑笑最为亲近……人人有份，唯独少了沈笑笑的。这倒是奇了怪了。
见势不对，祝旦忙站出来帮兄弟打圆场：“嘘嘘嘘！卿月兄也许是准备给笑笑一个惊喜的。看看，全被你们这群不识趣的婆娘给点破了！你说是吧，卿月兄？”
祝旦给陈卿月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沈笑笑没说话，指了指自己的脸，而后双手摊开，意思很明确：我的及笄礼呢？
“我忘记了。”似乎从未料想到这种情况，陈卿月静默良久，避开了沈笑笑的眼神，偏头看向冰雪消融后缓缓流动的河水，语调平静：“一会回去的路上补上可以吗。抱歉。”
“……”
众人皆是一脸惊诧。沈笑笑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表情应对才好。
忘记了？
陈卿月绝非那等粗心大意之人，一个会事无巨细提前做好所有规划，一个每日出门前要清点检查三遍书袋的人，会忘记准备成人礼礼物？何况他记得所有人的喜好，投其所好地挑选了礼物，却唯独忘记了她一人？
若说这是无心，未免太过刻意。
若说有心而为，可他为何这样？
沈笑笑扶了扶头上的花环。也许她应该笑笑，说“陈卿月你连这都能忘！聪明了二十年脑子总算进水啦？”或者干脆直白一点，跳起来扑上去把他摁在草地上狠狠欺负蹂躏一番，边揉他边嚷嚷，“好你个陈卿月，竟然敢忘了我的份！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须臾间心中转过千百种可能，沈笑笑张了张嘴，嗓子干的发痒，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陈卿月，这你都能忘？不厚道哦？今天晚上你可要好好补偿笑笑！”娇莺搂住沈笑笑的肩膀道，转头又对沈笑笑耳提面命，“笑笑也是，他连这个都敢忘记，你今晚可千万不能便宜了他，一条标准，选最贵的！听到没有？”
“今晚准备破财消灾吧，兄弟。虽说你这纯属咎由自取。”祝旦带着三分同情，五分看热闹不嫌事大撞撞陈卿月的肩。
“说起来，就在咱们回去路上，沿河的商铺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错的店……”
“真的？哪家哪家？快跟我们讲讲！”
气氛低沉，几人忙打着哈哈，手忙脚乱引了话题到其他事情上面。
几人在河畔边走边玩，娇莺和几人在第一个岔路处分手，第二个岔路，第三个岔路……最后和祝旦谭檀道了别，沈笑笑和陈卿月两人一前一后往东边沿河的商铺走。
天气渐暖，晚饭后在河边散步消食的人也多了起来，商家们纷纷在街边支起小摊点灯叫卖。
大抵是出于心虚，弥补或者二者皆有之的情绪，陈卿月不断拿起商品询问沈笑笑说这个好不好之类的话。
沈笑笑踩着他的影子，还在想他为何独独忘记了她的事情，没有细看的心思，只心不在焉地摇头。走着走着被他问烦了，她干脆随手指了一物：“就要这个好了。”
陈卿月顿了顿：“你确定……要这个？”
第24章
沈笑笑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恹恹道：“我就要这个，包起来吧。”
“好嘞好嘞，这就给您包起来喽！”一旁的店掌柜舌灿莲花，欢快抱手恭维道：“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我这货品可都是天南地北精心搜罗来的，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您错过了这次，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店主说着，堵住自己的耳朵后退两步，打了手势示意伙计赶紧上前打包。
沈笑笑方才随手指点到的是一串风铃。随着伙计的动作，嘈杂而又尖锐的铃响声如一杆簇新的长枪撕碎春夜的静谧，震天动地，不明所以的路人纷纷侧目，甚至有的吓得抱头朝外跑……站在摊前的沈笑笑只觉好似有一千只大铜钟同时在的自己脑瓜子里咚咚咣咣地敲，她吓得差点没站稳摔倒。
这玩意也能被称之为风铃？
它配？
丧钟还差不多！
沈笑笑可算明白了陈卿月先前的欲言又止。谁家风铃是由十二三个足有婴孩拳头大的铜铃铛串成一串的？又吵又吓人且不说了，那些个铜铃一个个还做成死鱼脑袋模样，鱼眼上翻，鱼嘴大张吐出薄薄的金属吊片——工匠对世间得有多少怨念，才能制作出这样荒唐的东西出来！
陈卿月含蓄道：“我们还是换一家再看看罢。”
沈笑笑盯着那串怨念甚重的风铃，她听陈卿月这么说，脾气突然就上来了，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他说东，那她偏偏就要往西走！沈笑笑道：“不！我就要这个！”
“你确定……”
“我就要这个！”沈笑笑站在摊前不走，任性道：“说好了要选我喜欢的东西，我就是喜欢这个！就要这个！而且我已经给它起好了名。它就叫陈卿月铃，到时挂在我家后门上，以后我但凡有事找你就摇这玩意——你要随叫随到！” 陈卿月果然最讨厌了。沈笑笑想。
“可……”
陈卿月再次发出微弱的抗议，以此物作及笄礼实在不妥，但沈笑笑坚持，陈卿月最后只得妥协了，买下那串风铃请掌柜好生包起来。
两人一路上再没说半句话。沈笑笑在前，陈卿月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沈笑笑家门口那颗栾树底下，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沈笑笑转头回了家。陈卿月目送她直到看到她进了门才转身慢慢往回走。两人在河畔的市集逛了太久，时辰不早了，估衣铺的大门早就从里面锁上了。沈笑笑不想惊动沈大和罗幺娘，他们也许已经睡下了，最好是睡下了，沈笑笑在外面磨蹭了一会，绕道后门，拿出钥匙开门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