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月的心一沉。
“是…..什么样的人？”他问。
“什么样的人？啧，该怎么说呢，”沈笑笑一直偷偷偏头瞄着陈卿月，她突然停步，转过身来卖了个关子，“同为男子，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陈卿月的心一下子从青云上跌落到了山沟里。他几乎笃定沈笑笑心里还依恋着庄安，不然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他——这种事情，她来问他做什么！
陈卿月生硬道：“不知道。”
“那猜一下？”
“不想猜。”陈卿月别过头去，心里有点生气。
这种问题问谁不好？她可以去问祝旦、去问王虎，为什么偏偏要问他？难道是嫌他心里还不够难受么？没心没肺还没眼色的沈笑笑！陈卿月心里酸酸的，好在天色很黑，她应该看不出来他的异常。
沈笑笑扭过身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不想猜就不想猜吧。那个呆头鹅之前惹得我很生气，现在他好像想让我原谅一下他，可来求人原谅，他竟然空着个手来，还一句话都不说——陈卿月，你说，我是该宽宏大量一点呢，还是该小肚鸡肠一点呢？要不要原谅一下他？哎呀呀，好难决定呀。”
“不能原谅他。”陈卿月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她怎么能轻易原谅那个庄安？陈卿月在心里很恨地想，她根本不知道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她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三两句话轻描淡写地就原谅了他去！小肚鸡肠？他恨不得她一辈子，十辈子，一百万辈子都不原谅庄安！
沈笑笑长出了一口气，不悦道：“陈卿月，我再给你一次重新回答的机会啊。原谅，不原谅？”
“当然不——”
沈笑笑一把掐住了他的衣领，微笑，但语气也是咬牙切齿的，“这是很重要的问题。你可给我想好了再回答！”
陈卿月挣开沈笑笑的手，心里怒极，愤极！世上两条腿的男子遍地乱跑，她怎么就，怎么偏偏就非要掉在那一颗丑了吧唧的死歪脖子树上！
“沈笑笑！这种问题你来问我做什么！”陈卿月崩溃说，“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喜欢他。沈笑笑，你就是要喜欢什么人，至少也要喜欢上一个好的人吧？尊重你，体贴你……至少不会伤害你的人！庄安那样的下流货色，他到底有哪一点值得你喜欢？他根本配不上你的喜欢！”
沈笑笑怔了一下。
她抬手摸了摸陈卿月的脸，有些迟疑，“你…..这是哭了吗？”
“才不要你管！”陈卿月拍开她的手。
沈笑笑后退半步，她把脸藏在黑魆魆花与树的影子下面，看不清楚表情，陈卿月看见花枝的影随着她手指的拨动一颤一颤的。
“那，什么是你说的很好的人？”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或者我应该这样问：你说的那个很好的人，是谁？”
陈卿月嘴角动了动，答案就在嘴边，可却又说不出口来。
“是……”
“是？”
陈卿月闭上眼睛，心道豁出去了！
“是……”
“等一下等一下！”
一声喊骤然打断了陈卿月即将说出口的那个“我”字。
点心铺子的老公公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打量陈卿月两眼。
“没错，就是那个下午来买点心的小郎君，你付了钱，怎么不拿东西就走呢，我找了你一下午！花钱可不能这样粗手粗脚的呀。”老公公说着拎起点心盒，他看了一圈，突然转身将点心盒塞到了沈笑笑怀里，“好了，这算是送到了。记得早点回家啊，时辰不早了。”
沈笑笑木木地抱着那盒点心，“给我的？”
陈卿月偏过头，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刚才，”陈卿月垂下眼睛，“对不住，是我太激动了。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面去。”
“呆头鹅果真是呆头鹅，怎么能笨成这样……”沈笑笑喃喃自语道。
陈卿月没有听清楚，“你刚刚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沈笑笑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只是看在点心的份上，我决定原谅某个呆头呆脑的笨鹅了。”
陈卿月愣住了。
看在点心的份上？
原谅笨鹅？
笨鹅是谁？
难不成……她说的是他？
那她口中那个她好像有点喜欢的人，难不成，也是他？
“难道，还是觉得她不应该原谅他？”沈笑笑幽幽地道。
“不不不！”陈卿月脱口而出。
“那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沈笑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笑着继续往前跑走了，“当然非要柱子似的在这里站一晚上我也不拦着你。”
——
两人径直回了沈家估衣铺。
陈卿月本来打算他先回自己家，但沈笑笑说都这个时辰了，施阿婆和锦儿早就睡下了，再说以他现在这幅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青紫的尊容，早上好端端出门回西洲的人，半夜满是伤痕的回去，还不得吓坏施阿婆和锦儿？
沈笑笑翻出药箱隔空扔给陈卿月，很认真地道：“陈卿月，你可得好好养伤。明天，后天，”她盘坐在床上，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后天一早你这丑女婿可就要正式见岳丈岳母了，可不能这么鼻青脸肿的啊。”
只有两天的时间，陈卿月横沈笑笑一眼，简直是赶鸭子上架……不幸的是他正是那只被赶着往上走的鸭子。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沈笑笑一下子就捕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道：“不情愿？”
“不是。”陈卿月对着铜镜细意打理好伤处，嘴角还是有点青紫，但好在其他地方要么看不大出来，能瞧出来的地方他想办法用头发衣裳盖住了，“只有两天的时间，实在是有些仓促了。”
从各种方面。
沈笑笑自知理亏，她跑到楼下取了个早上吃剩的水煮蛋给陈卿月，他嘴角的伤痕近还真挺明显的。
“要不等他们明天回来我和他们说一声，把见面的日子再往后拖拖吧？”沈笑笑说。
“已经说好的日子，”陈卿月接过鸡蛋在自己脸上滚来滚去，“对了，你想好怎么解释换了人的事情吗？”
“什么换了人的事情，”沈笑笑想了想，笑道：“你说这个啊，我给他们的信上只写了想介绍一个人给他们认识，没写具体是谁。”沈笑笑得意地挑挑眉，“我聪明吧？”
陈卿月笑了一下，眉眼弯弯，他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黑汪汪的一双眼睛望着她而已，但沈笑笑突然像被针扎到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似乎，有点太近了。
隔阂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以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沈笑笑想，但具体是什么变化，她也说不清楚。
沈笑笑迟疑了一下，又抬起手，像只警惕的猫儿似的轻轻向陈卿月身边凑近了一点。
近一点，也没关系的吧？
四目相对。
沈笑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好快。紧张、好奇，还带着一点小小的期待。陈卿月垂着眼睛，面上烧的通红，但还是靠过来了，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沈笑笑又往他身上靠近一点，陈卿月突然道：“要不……我们先把灯熄了？”
沈笑笑一把将陈卿月推到墙上。其实她也脸红的厉害，但这种关键时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认输的，这种时候乖乖从着他的意思，那以后她还怎么骑在这笨鹅头上？
“少废话。”
沈笑笑恶狠狠地抓起他的衣领，低头。陈卿月在回过神后，也无师自通的用手扣住她的腰，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儿时初识那段谁也不服气谁的时光，谁都不肯认输，沈笑笑的手从陈卿月的领口移到了颈后，两人从墙边骨碌碌滚到地上，再从地上骨碌碌滚到床边，屋里安静极了，一方天地，唯有两人喘息交缠的声音，胜负难分。
正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沉醉在胜负中的两人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对方。
沈笑笑：“来找你的？”
陈卿月摇头，他只告诉车夫他要回长船里，又没有说会来沈笑笑家，大半夜的，谁找他能找到这里来。
“是不是敲错门了？”陈卿月说。
“也许是我们听错了。”沈笑笑缩在他怀里低低笑了两声，继而挑衅地勾起陈卿月耳畔的一缕长发，“继续？”
两人的鼻尖又一次碰在一起，可楼下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还有伴随着人的说话声。
“笑笑是不是睡下了呀？”罗幺娘的声音。
“可我看楼上亮着。可能是睡觉前忘吹灯了吧，粗心大意，”沈大说，“幺娘，你拿家里的钥匙了吗？”
“想不起来放哪了，我们绕个路从后门进去吧。”
沈笑笑和陈卿月均是一僵。
沈笑笑小声说：“丑女婿要提前见岳父岳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