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太过素净了?”春杏拿着簪子在女子的云鬓旁比划,“奴婢觉着还是那红宝石的金坠子衬姑娘艳色。”
“台前我艳丽惯了,倒不如偶尔素净,反倒不流俗。”云裳解释了一句,便推开门往外走去,“你不必跟来惹人耳目,我有些馋楼里的芸豆卷了,去小厨房领一道来。”
“是。”
云裳下到巷子,几步远外停着一辆金辂马车,有伞盖,马匹系五彩毛毡腹带颈带、金饰,奢华无匹。
车夫与卫兵皆候立于马车之外,不知是否得了吩咐,各个垂首低眉不敢看她。
车夫小步上前,替她搬来马扎,撩开帷裳,“姑娘,请。”
李云裳没有动作,含笑站在原地未动。
她不动,也没人敢催促,于是就这么静了片刻。
直到车窗的帷幔掀起,男人侧目看来,启唇淡声道:“上车。”
李云裳这才踩着马扎,进了车内。
车厢通身漆着乌木黑,内里极宽敞,最内侧铺着一张卧榻,榻上还铺着狨毛暖垫。
左右两边各有两连处可放东西的台子,下有抽屉,似乎是用来摆放书籍,卷宗,方便他处理公事时用。
上车后,李云裳环顾一圈,选择坐在了男人侧边,她双手乖巧地搭在膝盖上,百褶月白如意裙散开,碰到男人黑色绣金丝的蟒袍。
男人收回眼神,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车内空间很宽敞,但不知为何,和褚霁共处一室,仍然有一种不明觉厉的压迫感。
外头的车夫低声问:“王爷,到哪去?”
“就绕着堤岸,无令不停。”
“遵命。”车夫一甩鞭子,马匹长嘶,轮毂转动起来。
“你不像怕本王的人,如此拘谨作何?”褚霁的手指虚握成拳,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膝盖。
李云裳垂眸,嘴边勾起淡淡的笑意,“王爷说笑了,试问这天下,有何素衣平民不惧于王爷之危?”
“那方才你倒是胆大得很,还要等本王亲自开口请你。”男人的声音像是一阵凉风拂过耳畔,不辨喜怒。
“云裳虽出身烟花之地,但亦知以礼相邀,今日是王爷邀奴,奴甘冒私相授受之险前来,王爷怎地如此无礼?”
寻常人若是听到这话,早就战战兢兢地跪服在他脚边讨饶,这小女子,嘴上说着畏惧,可哪有一丝惧怕之态,反而振振有词。
褚霁笑了一声,“巧舌如簧。”
话虽如此,倒也不真同她计较,从身侧拿出一个漆器描金镶玉的小盒子:“昨夜云裳姑娘走得匆忙,落了东西。”
李云裳接过,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的丝绒垫子上完好无损地躺着她的芙蓉素簪,正是昨夜摔断的那支,她诧异地问:“王爷将簪子修好了?”
“嗯,昨夜在巷子里拾到的。”褚霁单手拿起案上的汝窑天青釉茶盏,抿了口茶。
“我记得它已断作两截,王爷修了几钱......”云裳伸手去解腰间的荷囊,却被男人打断。
“比起这个本王更好奇,你与那邵家长公子的关系……”男人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拂过那素簪,指尖一挑,那素簪便横在了女子的颈边,再深一寸,便可见血,“据本王所知,邵懿可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兜兜转转,原来是疑心她与南郡邵氏的关系。
云裳面不改色地从荷囊里掏出一锭银子放于案上,“奴这素簪是花了一锭银子采买的,既然王爷不说价,那便以购价还之。至于长公子……”
女子朱唇弯弯,眸光盈盈地看向男人:“奴出身低贱,如何能与长公子这样的贵人攀上关系,不过是昨夜遭项光挟持,一时情急躲进邵家公子的马车,才得以脱险。”
片刻,褚霁恩了一声,将那素簪轻轻丢进盒匣之内,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案,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顿了一下,李云裳不备,后脑敲到了车壁,她闷哼一声,控制不住又往褚霁那边倒去。
马车稳定下来的时候,她上半身正趴在男人的腿上。
车夫连忙解释,声音中带着惊慌:“王、王爷,奴才有罪......刚才有个孩童突然从巷子口窜了出来......”
“回府后自去领罚。”
“是。”
褚霁看着伏在自己身上,耳根子略微泛红的女子,眸色深沉。
只是他的心思向来不在女色上,纵使女人的手软得不像话,发肤间盈满淡淡的香气,他依然不动如山。
“王爷恕罪.......”从他的角度看去,女子的长睫颤如振翅,语气里透着微微的慌张和无措,她的手撑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努力支撑起身体,退了回去。
褚霁看了她一眼,薄唇轻启:“回春坊。”
马车平稳停住后,云裳正欲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问道:“项光可是王爷所杀”
褚霁挑眉,“是又如何?”
云裳回眸一笑,“杀得漂亮,多谢王爷。”说罢撩开帷裳就下了车。
女子刚离去,鸣渊就掀帘而入,双臂环抱着剑,坐了一会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王爷,这位云裳姑娘似乎跟六公主差不多年纪......”
六公主褚瑶,是褚霁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被养得太好,到现在还是个天真无邪的性子。
褚霁抬头扫了他一眼,李云裳留下的那锭银子在他手里转了一圈,“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说就把项光的尸体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去。”
“王爷恕罪......”鸣渊跪地抱拳,咬牙道:“属下疑心云裳姑娘是有意接近王爷的,她年岁虽小,却并非面上如此简单......”
褚霁不置可否,继续喝他的茶。
片刻安静后,鸣渊猛地抬头,“王爷,您看出来了”
“跪着干什么?起来。”褚霁的手指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笑道:“一个小姑娘罢了。”
鸣渊松了口气,他自然知道王爷并非是好色之人,只是这云裳姑娘也不是寻常姝色,若只是想要攀龙附凤还好说,若是有旁的心思,那就留不得了,“是属下多嘴了,王爷自有裁断。”
“让鹰阁去查邵懿为何会出现在西京,还有......为何昨夜会这么刚好地出现在春坊外。”
“是。”
此时,春坊的正堂内人头攒动。
“这是春坊,不是你闹事喊冤的地儿,若是再闹......”罗芙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别废话,哪个贱人是云裳,把她交出来,不然我今天就赖在这不走了!!”那妇人发丝凌乱,双眼红肿,状似癫狂,“若不是她,我的夫君就不会死......”
门外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又八卦又惧怕地窃窃私语。
“胡说八道什么!”罗芙用力一推,“还不快把人拖出去,疯婆子......”
“云裳!贱人!你出来!”妇人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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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引蛇出洞
走廊上,春杏紧紧拉住李云裳的裙袖,摇摇头,“姑娘,这位是项光的夫人,不知是谁胡乱传的消息,说项光是......因着您才死的......这会儿正闹得厉害,您先回屋躲躲。”
这话倒没说错,只是消息怎么会如此快地传到项光发妻的耳朵里?
李云裳的目光徐徐拂过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绿柳身上,勾唇,“是谁有意透露风声也不难猜,谁最盼着我不好,谁的可能性就越大。在这春坊里,绿柳的眼线不少,早晚一一拔了去。”
她转过身,本打算离开,眼角却瞥见二楼的庭柱后露出的半张侧脸,显然也被堂内的喧闹吸引了注意。
方戚?他怎么会在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想着如何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他自个就送上门来了。
李云裳止住脚步,方向一转,竟径直朝着楼下走去。
“姑娘......姑娘......”春杏眼看着阻拦不住,连忙跟了上去。
那婆娘还欲怒骂,便见人群自中间向两侧缓缓拨开,走出一素衣少女,面系月白面纱,看不清楚样貌,但端其周身气质却不似普通人。
她心有顾忌,口里一时没了声音,瞪着眼打量一番后,插着腰壮大声势,“你是何人,若是不干你事,别来自讨没趣......”
话音未落,但见眼前的少女长睫颤动,泪水垂落,像是娇嫩花瓣上最晶莹的露珠,滴进了所有人的心里,她素手拂开颈侧的发丝,露出白皙脖颈上的一道红痕,分外显眼,白玉微瑕。
“夫人可知,项公子在西京仗着有项大人撑腰,欺男霸女,民间早已物议如沸,他不知收敛,还多次私带禁药入春坊,祸害女子无数。那日被汝阴王抓了个正着,是万万抵赖不得的,单就这点罪名,便可叫项公子人头落地,可王爷只以教子无方为由卸了项大人官职,项家该是感激涕零才对。”云裳不卑不亢,字字清晰,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