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无言起身往内室方向走了两步,就在菊英准备将这玉佩丢出去的时候,她开口了:“收好吧,到时再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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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攒一上午的大雨将乌云密布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磅礴而下,闪电像是蜿蜒的白蛇,骤然划破天际。
春杏被云裳打发去糕点铺子买乳酪酥,仅有的一把油纸伞也被撑走了,此刻她只能揽着新买的书卷站在书斋檐下看雨。
“许久不见。”这样温和的声音一听便知道出自于谁。
“邵公子,别来无恙。”云裳偏头,眼睛弯了弯,许久未见,邵懿仍旧是那副美玉无瑕的模样。
邵懿伸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指甲修剪得干净得宜,而后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想要说些什么,任他是如何运筹帷幄的长公子,到了意中人面前也是一样的不知所措。
“前段日子,我欲将那枚玉佩还你,可多次登府未果,只能暂时搁置。”云裳打破沉默,上次见面她为刺激汝阴王,有意利用了邵懿,她虽不忌讳做这样的事,但仍存有愧意。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理,若传出去只怕要招人笑话,以为我邵氏日薄西山了。”邵懿轻笑,接着解释道:“前段日子我回了趟南郡,事发突然,未有机会辞行,抱歉。”
云裳摇头,“公子与我并无沾亲带故,自是不必特来告别,待改日天晴,云裳再亲自登府归还玉佩.......”
“云裳姑娘......邵某所赠之物于你而言当真如同烫手山芋般?”邵懿打断道,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他与褚霁不同,褚霁若是蹙眉,惹他心烦的人就该掉脑袋了,邵公子蹙眉却叫人无端地觉得怜惜,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按理来说应该如此,只可惜李云裳是个铁石心肠,不为所动,“邵公子言重了,无功不受禄,云裳不仅无功,还欠着公子救命之恩,如何能收下这样重的礼?”
“那云裳姑娘请邵某多品几次春坊的美酒也就算还了恩情了。”邵懿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压,像是一条温柔的美女蛇吐着蛇信子缠上你的脖颈。
话说到这份上,云裳若再强行推拒便显得她矫情了,遂转了话题。
邵府的马车停在两人面前,驭马的是肖贺,见公子和云裳姑娘并肩站在檐下,先是一愣,又很快拿了油纸伞下马递到邵懿手中,转头问好:“云姑娘。”
云裳颔首,“肖大人.....”
肖贺递伞的手一个哆嗦,忙笑道:“叫我肖贺就是,姑娘这声大人属下真是担不起。”
云裳笑笑,没出声。
邵懿将伞举过两人头顶,举止清贵,犹胜空谷幽兰,“天公作美,云裳姑娘不会连让邵某送你的机会也不给吧。”
“自是不会,有马车不坐要淋雨踩泥回去才是傻子。”云裳同他保持一拳的距离,任雨再大,被他有意地护在伞下,愣是一丁点雨水也没溅到。
马车行到春坊外,便看到春杏正举着伞往外走,看样子是打算给她送伞。
云裳掀帘唤了声,春杏撑起伞快步上前,这才完全露出身后的男子。
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云裳站稳后扬眉,“这样大的雨,王爷怎么过来了?”
褚霁扫了眼邵府的马车,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系在她身上:“有事来春坊找你,恰巧碰见春杏要给你送伞,本王就打算捎她一程,没想到你就回来了......落雨风大天寒,别着凉了。”
汝阴王在此,便是邵府长公子也绝不敢端坐于马车之上,遂下马问安,“见过王爷。”
褚霁的眼神凉凉地掠过男子,看不出喜怒,“真是巧了,邵公子近来常在西京走动,与公子总是闭门不出的传闻不大相符,想来日后亦会经常见到,不必多礼。”
“王爷也说是传闻了,传闻自然不作数。”邵懿站直身子,不卑不亢道:“邵某就不打扰了,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四个字刻意重了些,云裳看见褚霁水墨一般的丹凤眼立刻眯了起来,危险地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呵了一声,像是一团小小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
“不过是巧遇,王爷何必吃味?”
云裳同褚霁朝他在春坊的屋子走去,路上遇到了在收拾物什的罗芙,快速扫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地什么也没说。
“吃味?邵懿还不够格,他不会是你喜欢的类型。”褚霁恰然入席,面前的茶水已经冷却。
云裳眼神一闪,看来汝阴王已久候多时,“王爷为何如此肯定?说来听听。”
春杏立刻替两人换上热茶,然后识相地退出去。
褚霁的手指在茶盏边缘摩挲,像是感受不到烫人的热度,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因为二小姐喜欢的是能够给你带来最大价值,并心甘情愿为你所利用之人,这点,邵懿不如本王。”
她诧异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眼里的占有欲像是一张大网天罗地网地将她困于其中,挣脱不得,又蓦地尽数散去,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本王已经替你谈下春坊,日后便由你掌管。”
云裳皱眉,正欲开口,却被男人打断,“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买下春坊的银两你自是有,可这春坊的地契捏在官府手里,你虽脱了奴籍,但要想从官府手里收回地契难于登天,本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自是不会丢一个烂摊子给你。”
汴安有规定,完全拥有商铺需要两重手续,一是购铺银两,二是地契移交。
她自然出得起这一千两的购铺金,可
像春坊这等商铺的地契全在官府手里捏着,要易主需要层层打点申请,疏通关系,费时费力,云裳也确实耗不起这个时间。
褚霁觑着女子变幻莫测的神色,用茶盏遮掩唇畔的弧度,“不必想着欠了本王人情,无奸不商,本王虽不是商人,但也不做亏本的买卖。”
有所图就好,云裳心里反而轻松些,“王爷请说。”
“春坊的地契虽挂在本王的名下,但经营事宜一切皆由你作主,本王不会干涉分毫,条件也很简单,只要春坊的三成利即可,如何?”
云裳长睫一颤,只要三成利,这跟把春坊白送给她有什么差别?
“这点条件,云裳姑娘难道舍不得答应?”褚霁游刃有余地又添了一把火,“本王好歹出钱出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成交。”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云裳拍板。
褚霁放在茶盏,满意地掏出地契压在桌上,“此物便交由你保管,还有一份存在官府那,日后你尽可照你的心意行事了。不过由于暗窑的事,本王擅自做主遣走了罗芙和一批龟奴,你看着从西市招些能人替上,省得春坊乌烟瘴气。”
云裳早就想遣走罗芙,自然没什么意见。
话还没说完,外头的春杏叩了两下门,在门外道:“姑娘,卓中允在后院廊下候着,让奴婢前来通传,说想见姑娘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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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邵公子送云裳姑娘回府。
褚霁:?
卓中允廊下求见诉衷情。
褚霁:???
没完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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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前尘往事
褚霁的眸色沉了下去,一个一个的,跟赶不尽的苍蝇似的,当真厌烦。
云裳歉意地笑笑,“王爷稍坐,我去去就回。”
卓玉成站在廊下来回踱步,白玉般的脸上微微泛红,酒壮怂人胆,他亦不能免俗,有些话清醒时他永远开不了口,只能借着醉意放纵一把。
他的心意永远埋葬也无妨,却不愿意叫阿芷误会了他。
看着女子朝他走来,他的眼神微微战栗,记忆一下子回到他十岁那年,那是卓玉成第一次见到李沅芷。
卓府前厅设宴,他躲来后院,负手站在一女贞子树下,细碎如芝麻般的白花缀在枝头,大概是触景生情,他不禁吟道: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什么入池塘?”他回过身,只看见一个小姑娘俏生生地立在池塘边,望过来的一双眸子像是泉水里浸泡过,卓玉成心中立刻就浮现出他在诗册上看过的一句话,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
他不加掩饰的神色叫小姑娘羞红了脸,低下头转身欲走,却因为过于情急,头上松松插着的玉簪子扑通一下甩到了池塘里。
两人目光相对,皆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只可惜,造化弄人。
“卓大人怎么会到这来?”李云裳站定,望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语气平静。
“有些话我担心不说就来不及了。”卓玉成的眉目偏狭长,不似褚霁那样凌厉,也不似邵懿那般温润,可他眼里的思念,一览无遗。
春坊今日歇业,再加上大半个春坊的人都被汝阴王打发走了,四下寂静无人,云裳沉默片刻,“你说吧。”
卓玉成嗓音低哑:“对不起,是玉成哥哥没有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