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站在外头的庭院中,呼吸着新鲜空气,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感受,“王爷醒了吗?”
春杏替她添了件外衫,“王爷午时来瞧过姑娘,现在估计又歇下了吧,姑娘要去看看吗?”
自然是该亲自去探望的,毕竟褚霁也是因着她才会受伤。
到正院时,鸣渊不在,守在外头的是两个小侍卫,见到她时态度俱是恭敬,“姑娘,殿下交代过,若是您来了,便让属下将他叫醒。”
云裳把他叫住:“不用,我进去看看就好。”
小侍卫颔首说是,上前将门轻轻推开。
云裳悄声进去,在褚霁的床榻前站了一会,她的心思不在感情上,但也能够看出自己于他而言定是特殊的,否则不会如此兵荒马乱,只是她当真能够回应这段感情吗?
不说家仇未报,单说自己的身体情况,对褚霁而言,的确是一个大麻烦,晋元帝本就对自己的身份不满,更不可能允许汝阴王娶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子。
她不会因此否定自己的价值,她这一生最要紧的是报仇,嫁人生子可有可无,所以她最好还是与汝阴王保持距离,免得到最后徒增伤害。
云裳发了会呆,叹口气,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门刚刚掩上,褚霁就睁开眼睛,他警觉性强,几乎就在侍卫推门的一瞬间他就醒了。
不过,褚霁没想到的是,江玥也会来。
这还是江玥第一次进到褚霁的主屋,她是有些紧张的,哪怕知道他对自己并没有意思,但在他的目光落过来后,还是心跳如雷。
在她知道褚霁竟然能够为云裳将生死置之度外后,她好像明白了一件事,不管自己做什么,可能这个男人都不会看自己一眼,因为他永远不会为了自己奋不顾身。
然而,她又心存妄想。
褚霁已经起身了,坐在桌前看卷轴,看到她后神色淡淡:“有什么事吗?”
江玥的笑容牵强,“我听说你出事了,心中担心,就想着来看看你。”
褚霁没有请她坐下,她只能有些尴尬地站着,“为了她,至于吗?我听说那箭上淬了毒,若是再偏离一些.......”
“至于。”褚霁打断道,“我以为你是来问许崇的,如果是说这些的,那本王就送客了。”
“许崇?”江玥愣了一下,她许久未想起这个人,这才发觉他好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怎么了?”
褚霁拿出一封信放在她面前,“他寄来的,托我转交给你,他说我给你的话,你不会拒绝,这也是我没让人拦你的原因。”
江玥拿起那封信,慢慢拆开,上面是许崇熟悉的字迹,不是特别好看,但很娟秀。
小时候他总是因为这手字被同龄人嘲笑,说他写字像个女娘,她总是挡在他身前,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女娘怎么了?你们写的字跟狗爬似的,还没女娘写的万分之一好看呢!”
想到旧事,江玥的嘴角不自觉慢慢勾起,可在下一刻却凝结住。
因为这封信只有前面的部分是许崇亲笔所写,后面的部分却是另一道笔迹,写着:
【以上均为郡王亲笔所书,信未完结,郡王于平凫失踪,故代寄之。】
“平凫?那不是北征军所在之地吗?”江玥愣愣地问道:“许崇不是好端端地在西京城里吗?怎么会在平凫失踪呢?”
褚霁解释道:“百芳园一事后,许崇知道你的心不在他那,便想着建功立业让你能够看见他,战事纷乱,许崇与部下被敌军冲散后失踪,至今已有十日,暂未寻得踪迹。”
信纸像是一片轻薄的雪花从江玥的十指间飘飘扬扬地落下,“不可能,他还来侯府寻过我,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是让我遇事便可去侯府寻他......”
褚霁沉默。
江玥猛然捡起那信纸,捏在手上,拔腿往外跑去,连礼数都忘记了。
褚霁无奈摇头,连自己真正喜欢的是谁也看不清,当真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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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冷哇好冷哇,降温好厉害,宝宝们注意增添衣物哦!
第49章 远离
这是云裳第一次到乾龙殿,哪怕她曾经贵为太尉之女,这地方也不是她能轻易来的。
“姑娘,里头请吧,别让陛下久等了。”洪通海略欠了下身子,还算恭敬道。
两边的小太监立刻推开门,云裳提起裙摆跨进去,晋元帝正坐在左侧的御案后翻看折子,并不看她。
“民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晋元帝扫了一眼,心中微讶,眼前人礼仪举止挑不出任何错处,甚至连气质都比寻常贵女更为出众,平康里的姑娘当真有这样的教养?
他脸上的冷漠稍融化些,“果然是个绝色,难怪阿霁那孩子非你不可,举止也还算大方得体,起来吧。”
“谢陛下。”云裳的背脊挺得很直,这是她第二次见晋元帝,第一次是随爹爹一起入宫的时候,那时候晋元帝还正值壮年,而她也是个怕羞的小孩子,躲在爹爹身后,怯怯地问了个安。
晋元帝却很喜欢她,把她从爹爹背后拉出来,抱起来举得高高的,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现在应该是认不得了。
十年前,无数所谓的证据摆
在台面上,桩桩件件都在实锤爹爹通敌叛国,晋元帝却仍旧一拖再拖,绝不肯轻信,拖到最后没办法了才将爹爹关入诏狱,在狱中也是多加照顾。
所以哪怕是晋元帝看不起她如今的身份,她亦从未反感过他。
“云姑娘是西京人氏?”晋元帝打量她几眼,又低头去看自个手上的折子,“怎么会落到了春坊里头去?”
云裳垂眸,“爹爹受冤屈丢了命,家人被大火烧死了,民女侥幸捡回一条命,被牙婆卖进了春坊。”
晋元帝的眼神从奏折挪到了女子的脸上,“还是个可怜人,不过阿霁是朕最看重的孩子,朕自然想要给他最好的,你不适合他。”
云裳没有反驳,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站在乾龙殿外的时候,她就很清楚晋元帝会说什么,要是什么好话,还用得着瞒着褚霁,让人把她送进宫?
这反应倒是让晋元帝侧目,也不禁疑惑,一个他人口中费尽心机往上爬的舞姬当真会如此镇定?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晋元帝好奇,甚至觉得有几分无趣,他还以为会有什么剑拔弩张的局面出现,没想到人家似乎毫不在意,难道是阿霁缠着她的?不可能啊,阿霁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云裳行了一礼,“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陛下的心意民女如何能不明白。只是陛下所说的最好,是于陛下而言,还是褚霁自己觉得的好?”
“我与王爷并没有什么超出朋友的牵扯,陛下不必忧虑,并非是因为今日陛下所言,若我当真心悦于他,任陛下说什么也无用。”云裳双手交叠高举过头顶,“若陛下没有旁的吩咐,请允准民女告退。”
晋元帝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倦然开口,“退下吧。”
待云裳离开后,他看向一旁颔首低眉的洪通海,“你说,当真是这姑娘对阿霁死缠烂打不放手,用尽心机攀龙附凤?朕怎么瞧着不太像啊,连阿霁的反应都比她强烈点。”
洪通海嘶了声,在没见到云裳姑娘之前,他和陛下也是一样的想法,料想着今日见到的定是个举止肤浅,死死抱着王爷大腿不放的风尘女子,没想到与所想大相径庭,“奴才也说不好,瞧着倒是和遂宁......江姑娘口中的不太相符......”
晋元帝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沉思一会,“朕最在意的不是这个,她方才说她爹受冤而死,其余家人葬身火海......是否觉得听来耳熟?”
洪通海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两片薄薄的嘴唇打了个颤,“陛下是指,罪臣李廷?”
“罪不罪的不说,虽然桩桩件件的证据都指向他,东厂追查数月也没查出个结果,可朕总觉得李廷是个忠良之臣......哎,可惜了。”说起李廷叛国一案,晋元帝总觉得怪异,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康化步步紧逼,朕却连一个老臣都保不下来.....”
“陛下是疑心这位云姑娘是李家的人?”洪通海一点就通。
“你不觉得她的眉眼与李廷颇为相似?朕瞧着倒瞧出些门道来,若她是李廷之女,她接近阿霁是为了什么?复仇?李廷叛国一案当真存冤?”晋元帝自言自语,洪通海闭了嘴不敢打扰,只待在一旁当摆设。
半晌,晋元帝站起身来,“去查,偷偷查,不要惊动了旁人,尤其是康化的人。”
“是,奴才这就去传令。”
*
“云裳呢?”
鸣渊犹豫了一下,“云姑娘一早就走了。”
褚霁皱眉,“走去哪里,她身子还没好全,你也不让人看着点。”
说着,就要起身。
“云姑娘一早就被陛下的人接到宫里去了,一个时辰前就回春坊去了。”鸣渊有些为难地掏出一封信,“这是云姑娘方才路过王府时托下人递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