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崇的性格温和,就算被人欺负到头上,大多也是以德报怨,江玥却是半点也看不下去。
和势颓的清河王府不同,彼时的鲁贤王府可谓是蒸蒸日上,因着从龙之功封了汴安第一个异姓王,颇受皇上器重,连带着唯一的嫡女遂宁郡主也地位崇高。
那些个世家子弟自然是不敢招惹这位暴脾气的郡主,从此,遂宁郡主身旁就多了一条小尾巴。
她想吃树上的果子,他就爬上树给她摘果子,摔了腿还在那乐呵呵地傻笑,看得江玥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嘀咕着笨蛋。
她喜欢金光牡丹莲,只可惜太过名贵,整个西京找不出几朵,他便搜罗了整个汴安,在她院后的水池里种满了这一抹抹金黄,只为博她一笑。
她是马匹上高傲的郡主,他就甘为她的马前卒。
后来,许崇发现小郡主喜欢上了声名显赫的汝阴王,她开始频繁地往宫里跑,把自己打扮得不合适的花枝招展,只为那人能多看一眼。
他在她身边,看着这一切,苦涩就像是一片厚厚的乌云,塞满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无处可逃。
可即便如此,若她的归宿是汝阴王那样的男子,他是祝福的。
可惜汝阴王的心思只在权谋朝堂之上,对女子兴致寥寥,郡主一面也瞧不见他,便来求许崇,要他入宫或去王府时一定要带上她一起。
看在许崇的面子上,褚霁虽然仍旧视她如无物,却不会冷漠地将她赶出府去。
许崇沉默惯了,所以江玥并没有发现他的心思,只觉得当她讨好亲近褚霁的时候,许崇的眼神沉重而湿沉。
后来她知道了许崇的心意,知道了又如何,她习惯了追逐褚霁,认为只有这天下最优秀的男子才会是自己的良配,把默默跟随的许崇渐渐甩在身后。
直到看到那封绝笔信,江玥突然惊觉,因为她的盲目,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少年,她的心突然塌陷下去一块,六神无主却再也没有人在身边嘴里叼着竹叶,耐心地听她倾诉。
“直至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心在许崇那,只是太过于习惯他的顺从和跟随,他在我身边似乎变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要去平凫。”江玥的眼圈微微泛红,双唇也因着说了这么多过往显得有些干涩,“我会在那个地方等他回来,若他再也回不来了,我就留在那陪他。”
云裳静静听着,毫无疑问,江玥是个恋爱脑,不管是从前对褚霁,还是如今对许崇,但至少她足够勇敢,勇敢到敢于肆无忌惮、不计后果的追逐。
她敢吗?
就连对褚霁的那点心思也被强压下来,亲手将他推远,她甚至还不如
江玥勇敢。
云裳没法和江玥成为朋友,但至少不会再是敌人。
江玥收下了云裳的祝福,也许有一天她们还会再见面,宝马香车离开春坊后的小巷子,渐渐驶向谁也看不清的未来。
云裳站在后门处,一颗心空洞洞的,像是一片荒芜。
“李云裳。”
云裳回春坊的脚步一顿,褚霁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喜欢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
一转头果然看见男人站在后门处,后头还跟着一脸写满“我是空气”的玄四,以及佝偻着腰不敢抬头的罗太医。
“见过王爷。”云裳行了一礼,“王爷不觉得今日来春坊有些勤快了吗,明日早朝言官们得对王爷口诛笔伐了。”
褚霁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本王是给你时间冷静,不是让你真的以为能够把本王推走。”
云裳偏头,转移话题,“罗太医怎么会在这里?”
褚霁长腿一迈,往里头去,“走吧,这不是说话的地。”
几人来到正堂,褚霁往椅子上一坐,打量几眼重新装潢的春坊,品味不错,比起从前华贵的俗气,现在更像是名贵之地。
玄四往前一推,那太医就跪在了云裳面前。
“这是做什么?”云裳想要起身,却被褚霁摁住。
他冷厉的眉眼在罗维恨不得埋到地里的后脑上一扫而过,“实话吐不干净,本王就叫人帮你吐干净。”
罗维打了个颤,汝阴王的雷霆手段谁人不知,“姑娘饶命……姑娘的身子无碍......是苏姑娘让微臣故意误导姑娘可能会无孕......”
“她手里捏着微臣家人的姓名,还给了微臣一大笔银子……”
“滚出去,往后不用去太医院当值了。”
“是是是.......”罗维捡了一条命,感恩戴德地退了出去,巴不得用飞的,立刻飞离褚霁眼前。
玄四上前一步,“可否让属下再替姑娘把个脉?”
玄四是老熟人了,又是褚霁的手下,自然信得过的,于是云裳伸出手。
“姑娘就是身子有些虚弱,养养就好了,没有旁的问题。”玄四诊脉后回禀,褚霁也能放下心来,能否有孕他无所谓,身子别落下病根才是要紧的。
云裳抿了抿唇,她与苏婉晴并无旧怨,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害她,比起江玥,她的手段还要来得卑鄙低劣。
“苏婉晴暂时还不能动。”褚霁开了口,“有人在保贺冕,其中之一可能就是苏家,他们肯定会有后续的联系,本王打算钓个鱼,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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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就放假啦芜湖
第51章 借种曝光
云裳向来锱铢必较,别人伤害自己,她自然是要报复回去。
只是她知道孰轻孰重,眼下最关键的是抓到贺冕,放任他在暗处像只肮脏的老鼠肆意窥探,对她来说并不安全。
云裳思量,“苏婉晴被捞出来后自然不会甘心,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定会和贺冕联系。”
“贺冕危险,这事本王会处理,你不要牵扯其中。”褚霁皱眉,他知道云裳聪慧,但聪慧抵抗不住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卑劣,肮脏的手段会让人防不胜防。
“我愿意作饵,以身入局,诱贺冕上钩。”云裳语调平静却坚定,“他眼高于顶,尤其瞧不起女子,只将女子视作手无缚鸡之力、可任他欺凌采撷的玩物,所以我要他这条烂命死在他最瞧不起的女子手中。”
闻言,褚霁原本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眸子带上笑意,“这事还不急,贺冕伤重,得修养些时日,苏婉晴被捞出去后也会安分一段时间,你只管继续做你的事,待他们有露头的迹象,本王会知会你。”
玄四不知道何时退出去守在了外头,褚霁站起身来,在云裳面前蹲下去,两人的视线对上,“李云裳,本王还没消气呢。就因为那庸医的几句话你就要推开本王?莫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就算你当真伤了身子,本王也不在乎,听懂了吗?”
话里话外分明是余怒未消的模样,云裳有点想笑,“你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怎么能没有子嗣?还是头一次看王爷说出这样不理智的话。”
褚霁见她不信,正色道:“我没同你玩笑。”
都不自称本王了,云裳敛眸,嘴角的笑意淡去,听他继续道:“我知你心气高,若你肯嫁与我,今后无论是王府还是宫中都只会有你一人,有无子嗣也随你心意,你若想热闹些,挑些出挑乖巧的养在你身边就罢了;你若想清静,那就不要子嗣,我就是不做这个皇位亦无妨,咱们云游四海去......”
“殿下的心意民女知晓......”云裳轻声打断,“只是家仇一日未报,云裳就一日无心男女情爱,先前那些话虽是伤人也并非全是假话,民女对殿下确实是存着利用之心......”
“无妨。”褚霁站起身来,掌心轻轻放在女子的发顶,她今日并未簪金戴银,十分素净,“今日的话算不得告白,待你大仇得报,本王会认认真真再说一次,那时你若心动,本王就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窗外的夕阳照进厅堂,将男人的影子拉得斜长,云裳弯了眉眼,看着那袭蟒袍消失在春坊正堂外,只觉得心脏的某一处角落渐渐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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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到这日方梓筱正歪在临窗贵妃榻上,纱窗外芭蕉新绿映着蝉鸣,手中绣绷上金丝银线勾着麒麟送子图。
“夫人,今日的安胎药熬好了。”丫鬟夕月捧着缠枝莲纹药盅进来,忽听得前院传来一阵吵嚷声。
方梓熙厌烦地将瓷勺摔回碗中,皱眉道,“外头做什么这么吵闹?”
月份大了,再加上天气渐热,夫人的性子越发急躁,稍一点不顺心就会大发脾气。
“作死的奴才们,若是惊了夫人胎气都仔细自己的皮!”姚氏掀帘要骂,院里伺候的丫鬟个个面白如纸,战战兢兢。
姚氏觉着不对,将帘子一放,拐到廊下,“见鬼了,怎么一个个这副模样?”
其中一个小丫鬟低声道:“前院闹起来了,似乎是有个乞儿赖在府门口拦了大人回府的路,惹得大人震怒。”
“乞儿赶走便是,何故闹成这般?”姚氏不解,“前院的事大人自会处理,你们本分些,扰了夫人休息便将你们一个个发卖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