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陛下那儿,她却始终不如温熹贵妃那个老女人。只是因为她有汝阴王这个好儿子吗,依她看未必,陛下对温熹贵妃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你看陛下,这些年可曾真正冷落过永华宫?赏赐、关怀何曾少过?如今褚霁权势日盛,若再让他顺利大婚,站稳脚跟,他日一旦陛下有什么变故,有温熹贵妃在,这新帝之位除了他褚霁,还能有谁?”
谢歆然猛地转过身,盯着秋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到那时本宫算什么?本宫的孩子又算什么?温熹贵妃若成了太后,她会如何对待本宫和本宫腹中的孩子?”
“别和本宫说温熹
贵妃待人宽和,那都是面上的,真到了那时,她巴不得赶尽杀绝,本宫就算了,本宫的孩子又当如何在这吃人的后宫中存活?”
秋纹被她眼中骇人的光芒吓得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不敢接话。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这般顺遂。”谢歆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护着小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们的婚事必须拖下去,本宫不可能让他们如意。”
“娘娘,”秋纹见她神色不对,连忙低声劝道,“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婚期会由钦天监正使梁大人选定,想要推迟谈何容易?若无正当理由,恐怕陛下也不会听娘娘的。”
“正当理由?”谢歆然冷笑一声,美眸中精光闪烁,“想要寻个正当理由还不容易吗?陛下年纪大了,这几年越发迷信,稍大点的事都要问钦天监的意思,更何况事关龙嗣的事。”
“秋纹,你去将本宫那紫檀匣最底层的那几份文书和那枚翠玉扳指取来。”
秋纹依言照做,娘娘入宫前后,费尽心力搜罗了不少宫中秘辛与朝臣阴私,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轻动,看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你可知,洪通海的侄孙去年是如何补上那个六品武官缺的?”谢歆然语气平淡,“他上任不过三月,剿匪时所斩获的贼酋首级,实则是无辜佃户的脑袋用来充数邀功罢了。”
“三年前的选秀,江南盐商陈科暗中向洪通海行贿万两,洪通海收下钱财,将陈氏女安排进宫,后来担心行贿事情败露,寻了个由头,将其发落到掖庭,使其染疫,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这桩桩件件的腌臢事,非是本宫不知,只是轻易不用罢了。”
秋纹低着脑袋,不敢接话。
谢歆然冷笑一声,除此之外,洪通海通过他养的那些个干儿子们,与外省官员秘密往来的证据,她手上可有的是。
这些事情若全数翻出来,一件连着一件,一人拖出一人,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查越多,足够他死上几次。
“娘娘……”秋纹有些犹豫,“洪公公在宫里也算是一手遮天的人物,这些当真能够威胁到他吗?”
“这些东西足够让他洪通海死无葬身之地。”谢歆然语气森然,“陛下念旧,待他宽厚,可若知晓他背地里这些勾当,尤其是牵扯上人命和欺君之罪,你说,陛下还会保他吗?”
她将卷宗缓缓推至秋纹面前:“你将此物送到洪通海面前,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然后,”谢歆然又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礼单,上面罗列的并非寻常金银,而是京郊两处极膏腴的皇庄田契,并江南三处丝织作坊的转让文书,“再将这个给他,算是本宫一点心意。”
恩威并施,软硬兼吃,洪通海若是再不识时务,就别怪她把这些事都捅到陛下面前。
“他洪通海的百年身后名,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也在他今日一念之间,让他仔细斟酌。”
言罢,她松开手,仿佛耗尽了力气般,重新倚回榻上,闭上双眼挥了挥手,“今夜不是他伺候陛下,趁还没落灯,去吧。”
*
夜深了,今晚陛下留了新提拔的徐公公当值,洪通海便早早回了居所。
借着檐下昏暗的红灯笼,可以看见两个小太监从院外走进来,一个胖得像个球,一个瘦得像竹竿。
打头的胖太监手里端着一个盛着热水的赤金脸盆,后头跟着一个端着白银脚盆的太监。
这两个是洪通海收的干儿子,平日里也在司礼监当差,对于他们来说,伺候好洪通海比伺候好陛下都重要,因此分外殷勤。
两个太监轻手轻脚地在门外停下,互看一眼,轻手轻脚地将门吱呀一声打开,坐在卧房正中椅子上的洪通海一身疲倦,正半闭着眼打瞌睡。
他们俩站成横排,捧着盆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喘,像两根木头桩子。
过了半晌,洪通海囫囵几声,从瞌睡中醒过来,两个小太监立刻一拥而上,一个殷勤地给他取帽子、脱鞋,另一个蹲下身子将面巾在脸盆里漾了漾,轻轻一绞,然后将那团面巾一抖,摊在掌心,半蹲着身子给他擦额头。
“干爹,荣妃娘娘身边的秋纹姑娘求见。”外头院子里守门的小太监拉着嗓子禀道。
洪通海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们把自己的脚擦干,然后重新套上鞋子和帽子,“请她进来。”
“洪公公。”秋纹走进屋子,扫了眼两旁一胖一瘦两个小太监,抿了抿唇不说话。
“行了,下去吧。”洪通海摆摆手,两个小太监踮着脚退了出去。
“说吧,荣妃娘娘有何吩咐呐?”
秋纹将主子交代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娘娘的话就是这些,公公是个聪明的,应当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有利的。”
听了这么一大通的威胁,洪通海面色却丝毫不变,眯着眼,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荣妃手上的证据虽不至于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但也的的确确对他不利。
陛下念旧情,兴许会放他一条路,但自有人会顶上他的位置。
洪通海“啧”了声,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荣妃合作。荣妃得宠,又有孕在身,未来若诞下皇子,前途不可限量。
此刻投资,风险虽大,回报也大。
至于汝阴王和清平县主的婚事......反正只是推迟婚期,并非取消,就算将来王爷怪罪,也可推脱是钦天监的测算和陛下的决定,与他一个奴才何干?
权衡利弊,荣妃的威逼利诱终究占据了上风。
他干瘪的唇往上扯了扯,对垂首立在下方的秋纹尖细着嗓子道:“回去告诉荣嫔娘娘,娘娘关爱龙嗣,心思细腻,咱家佩服,龙嗣安危乃国本,丝毫马虎不得。钦天监梁大人那边,咱家会去交代一番,想必梁大人精通星象,必能体察天意,给娘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秋纹态度恭敬了些,“公公果然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娘娘还等着奴婢伺候,奴婢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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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犯冲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青烟袅袅盘旋,晋元帝斜倚在明黄软榻上,右手边的矮几上堆着一摞奏章。
洪通海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他最擅长的就是当个透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声,什么时候该安静些。
“咳咳咳.......”晋元帝右手成拳放在唇边,咳了几声,洪通海眼珠子一转,立刻有小太监蹑手蹑脚地端着托盘上前。
他上前半步,将一盏刚沏好的、温度适宜的参茶轻轻放在御案一角,“陛下,您批了这许久的奏章,歇息片刻吧。老奴瞧您这几日,咳嗽似乎又频繁了些,昨夜可还安枕?”
晋元帝将这些让人心烦的奏章往旁边一推,接过茶盏,“不大安枕,徐福的嘴皮子利索逗趣儿,但论伺候人的功夫却不如你,往后还是你在朕身边伺候着。”
洪通海作出大喜之状,“奴才是百万个乐意,只要陛下不嫌奴才年纪大了,伺候粗笨,不如那些个小太监活泼讨喜就成。”
“你自有你的好处。”晋元帝放下茶盏,“岁月不饶人呐,朕近来总觉心神疲乱,身上总是汗津津的,夜间也多梦易惊醒,难得安宁。”
他呷了口参茶,“朕年纪上来了,是到了该立储君的时候了,依你看,朕的哪个儿子最为合适?”
洪通海选择性地忽视后一个问题,脸上立刻堆满忧戚,他微微躬身,“陛下乃真龙天子,万寿无疆,只是近日国事繁冗,难免劳心。太医院开的调养方子自是精妙,只是这心神不宁,有时或非药石所能完全奏效,也需看看是否天时气运有所阻滞,致使龙体略有失和。”
“哦?说来听听。”
“老奴近日听闻,钦天监梁大人似乎观测到了什么天象,只是未得确证,不敢轻易惊动圣听。”
晋元帝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洪通海,目光深邃:“梁玄?他素来沉稳,非虚言妄语之人,他观测到了什么?”
洪通海忙将腰弯得更低,言辞愈发恳切:“回陛下,老奴愚钝,于天文星象一窍不通,岂敢妄加揣度梁大人之所见?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