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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死的第三年_白白的狗【完结+番外】(16)

  亲眼看着沈亦谣的瞳仁一点点扩散,在自己手心一点点失温。

  她也悔恨、也怨怼,如果她早点发现小姐身体不适,下船靠岸找郎中,或许小姐就不会死。

  停灵第三日,姑爷才收到信赶到檀州。

  她怨恨地看着面前匆匆赶来的锦衣公子,上前推搡,“你走!”

  裴迹之神色慌张,伸手就要去掀那棺木,绿竹扑上前将他推倒在地。

  “你要干什么!”

  “沈亦谣。沈亦谣她怎么会死呢?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小姐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她过得不开心,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在乎她!关心她!你们都欺负小姐,是你们害死她的!”绿竹死命捶打着裴迹之的肩,说出自己从未有勇气开口的话。

  “小姐她,她已经没有爹娘了啊!”绿竹跌坐在灵堂地上,发髻散落,珠钗滚了一地。

  灵堂里还供奉着夫人老爷的牌位,若是他们在天之灵看到小姐这般被欺负,该多么伤心啊。

  沈亦谣父母去世那段时间,绿竹一直陪着沈亦谣在檀州和京城之间来回奔波。

  老爷亡后她们回了京城,有一日院门没有关好,小姐养的狸猫跑了出去走失了。

  小姐扶着门在院门处呆呆地站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吩咐绿竹不用找。

  她说,留不住。

  母亲死后,沈亦谣一个人在檀州守孝了三个月。日日坐在母亲往日生活的宅院里,不说话,眼神里空落落的,一坐就是一整天。

  绿竹就那样看着小姐一个人在院里枯坐,送进去的饭菜总是只用一两口。

  绿竹几乎不敢睡觉,她总是怕,一个不注意,小姐就那样随夫人去了。

  小姐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生机了,夫人的死,把将她钉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颗钉子,也被拔除了。

  绿竹觉得,小姐最后那次回檀州,好像已经预知天命了一般。她不愿意留在梁国府,想要回到她长大的地方。

  绿竹求了檀州所有的族亲长辈,希望能让小姐葬在檀州,但他们都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哪有葬在娘家的道理。

  绿竹只能陪着沈亦谣的棺椁,看着裴迹之将小姐带回困住了她一生的地方。

  出殡那天,绿竹从箱笼里翻出自己最贵重的衣裳,悄悄烧给小姐。

  她原本是没有资格的,只有死者亲属才有资格烧贴身衣物给死者。

  可是小姐已经没有亲人了。

  沈亦谣用手指轻轻挑着绿竹额前细细软软的绒毛,亲昵地说,“绿竹。你怎么还没有嫁人啊?”

  绿竹低着头,压住自己心头的回忆,悄声细语,“嫁人,有什么好的。”

  沈亦谣瞧着绿竹清秀的脸颊,好想伸手抱抱她,捏捏她的脸。

  但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发出一声细微的喟叹,“好不好,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呀。”

  沈亦谣蹲下身,轻轻贴在绿竹膝头,用手指一点点刮着绿竹衣裙上的绣线,“绿竹。你也要过幸福美满的一生啊。”

  不要因为我被困住。

  要往前走啊。

  “我给绿竹做了个很坏的榜样。”绿竹走后,沈亦谣背手站在花窗前,锁眉沉思了很久,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裴迹之从床上抬起眼来看她,“你做什么了?”

  “因为我们俩是一对怨偶,绿竹整日里看着我们俩鸡飞狗跳。”沈亦谣摸着自己的下巴,“她恐婚了。”

  裴迹之一梗,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头一仰,重重跌在床上,“那也没办法。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也许不成亲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呢。”

  “那你呢?”沈亦谣转头,目光灼灼盯着床上的人,“你不续娶,是好事吗?”

  “你别管我。”裴迹之侧过身,背对着沈亦谣,从脊梁处渐渐漫上来针锥之痛,“我早说过了。那是我的余生。”

  “死人是没办法对活着的人负责的。”过了好半天,裴迹从喉咙挤出一声闷闷绵绵的絮语。

  沈亦谣睡不了觉,月光如瀑照了她一整晚,庭院里微风吹得杏子树沙沙作响。

  第二日一大早,裴迹之带着青黑的眼圈从床上爬起来。

  “嚯!”沈亦谣一见吓了一大跳,“你是鬼还是我是鬼?”

  裴迹之虚着眼睛,为自己选好衣裳,穿了件月白色的连珠纹锦缘边翻领袍。

  书房的院子里没什么人气,裴迹之这三年来不要人照顾,什么事都自己来。

  他照着铜镜为自己梳头,动作越来越暴躁,低头一看,檀木梳上细细密密缠了一堆头发。

  他迅速扯下梳子上的头发,团成团,小心翼翼瞧着周围,趁人不注意就往地上扔。脚悄悄移过去踩住。

  “藏什么呢?”背后传来一声鬼气森森的质问。

  裴迹之被吓得一抖,肩膀落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事能瞒得住鬼呢?

  “梳头得这样。”沈亦谣从桌案上捡起木梳,将裴迹之柔顺黑亮的头发握在手心,“从发尾慢慢梳,把结梳开。”

  裴迹之的后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弦,一点点感受着沈亦谣的动作。

  铜镜里他的头发在空中飘起,映出他的脸,唯独照不见沈亦谣。

  第21章“行家法!”

  “沈亦谣。”裴迹之垂下眼,熟悉的亲昵和旷远的回忆让他疼,心口犹如裂开一条巨缝,“你现在长什么样子?”

  “谁知道呢?”沈亦谣随口答道,“我照不了镜子,又看不了自己的脸。但是我还是摸过的,有皮有肉,不是白骨。”

  沈亦谣一面把裴迹之头发细细笼在手里,一下一下从头到尾缓缓梳着,想着别人看不见自己也是挺好的。毕竟自己是带病死的,死相不会太好看,要是青面獠牙的,少不了吓着人。

  “穿的什么衣服?”

  “红绫石榴裙,外头罩了件白色的笼裙,贴金的乳白紧袖小衫……”沈亦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下一抖,瞧见裴迹之青丝之下藏着一层白发,发根处白了一片,她不动声色地将头发束拢,悉心牵来一层头发将白发盖住,“穿着五色绣鞋。”

  裴迹之,他还这么年轻啊。

  手下的人眉头一皱,“这些年给你烧的衣服你穿不了吗?”

  “没收到呢。也许去了天上就能收到了。”沈亦谣在裴迹之发髻上一拍,“好了,去戴幞头吧。”

  裴迹之一边给自己缠着幞头,早起喝了几杯蜀中的浓茶,眼窝的青黑已消了大半,面色恢复了往日神采,“今日见完义恩公主,带你去西市挑衣裳好吗?”

  沈亦谣一愣,“我又穿不了。”

  “那你喜欢买吗?”裴迹之扬起唇一笑,像只狡诈的狐狸。

  沈亦谣缓缓眨了两下眼,眸光闪烁,“喜欢。”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喜欢买衣裳。

  “叩叩。”门环轻响。

  两人之间片刻的温情被打破,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亦谣猛退一步,一个弹射飞到了天上。

  “干什么?”裴迹之沉声。

  “国公爷叫你去祠堂一趟。”裴迹之的书童醉月恭恭敬敬答道。

  沈亦谣不由得一颤,脸色瞬时垮下,“你完蛋了。”

  去祠堂,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兴许昨日他们大闹大雁塔的事情,已经被梁国公知道了。

  沈亦谣心里有久远的不甘涌上来,其实梁国府,第一个对她释放恶意的人,是国公爷。

  他说沈亦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一语成谶。

  裴迹之没让沈亦谣陪着,三令五申让她不准过去祠堂。

  祠堂里也燃着香烛,列祖列宗牌位面前,梁国公身穿淡青紫云纹袍,一手执着拐杖,背对着裴迹之站着,像一只年迈的鹤。

  “父亲。”裴迹之朝那背影唤了一声,他一迈进祠堂,就猜到父亲要责问自己什么。

  “跪下。”梁国公没用什么力道,却重于泰山。

  裴迹之掀袍就“砰”一声跪下了。

  “你胡闹够了没有?”

  “父亲。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裴迹之垂着首,腰背挺得笔直,他身形本就挺拔,即便是跪着,也没有落下气势。

  “你当着列祖列宗,当着你大哥的面,也敢说一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梁国公转过身来,眉间皱纹锁得更深,香烟袅袅遮住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惆怅。

  “儿子敢。”裴迹之优美的睫羽垂下,眼神坚定。

  “孽障!”梁国公深深吸了口气,胸口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行家法!”

  几个家丁冲上来,从祠堂中取下廷杖,几双手瞬时把裴迹之按在地上就要替他去衣,裴迹之的幞头在混乱中被碰歪。

  “放手!”裴迹之脸抵着祠堂的地板,大喊出声,“我自己来!”

  裴迹之小心翼翼地扶正幞头,一点点剥去自己的衣裳。素色单衣贴着他年轻紧实的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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