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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死的第三年_白白的狗【完结+番外】(9)

  要她恭顺、要她朝前看。

  她把过去的爱恨埋在了那张病榻上,撕开痛苦的血肉,重新站了起来。

  她不再争辩,假装一切都过去了。偶有人在她面前或是不小心提起孩子,或是避讳着什么,沈亦谣只是笑着附和,都过去了。

  其实她没想通,真正想通是在很久以后,父亲因病死在任上,半年后母亲也忧思过度亡故。

  一年之间,痛失双亲。她哭过之后,终于看清生命的本质。

  每个人都在迎接死亡的路上,或早或晚。

  最后那半年,她其实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对裴迹之视若无物,不在意他是否愿意读书,是否耽溺声色,是否要纳妾。

  许氏发现了他们夫妻失和,不管她是好言相劝,还是疾言厉色。沈亦谣都懒得与她装了,她其实生活得很自在,想骂人骂人,想跑路跑路,不看任何人脸色。

  所以她最后病死的时候,是没有仇恨,了无牵挂地走的。

  她无缘无故地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裴迹之在梁国府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他自嘲一笑。

  果然是沈亦谣。即便过了三年,即便做了鬼也要逃到天涯海角。

  忽地,他脚步一滞,眼前书房里一片昏黑。

  长年不灭供奉沈亦谣的香烛熄了。

  他缓缓闭上眼,漆黑的恐惧从脚下漫上来,一路冲上头顶。唇色霎时变得惨白。

  那是再次被沈亦谣抛到身后的预感。

  他缓步走到灵牌前,桌上一片狼藉,蜡油在桌上凝成一片,滴落在地。

  地上沈亦谣的牌位碎成了两半。

  夏夜凉风骤起,洞开的花窗将裴迹之鬓间发丝吹乱,裴迹之握紧双拳,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咯吱作响。

  他跪在地上,将亡妻的灵牌一块块拾起,抱在怀中。

  全身气力尽失,黑暗拖着他往地心里坠。心头最后一点希望被沈亦谣劈头盖脸浇熄。

  她不愿意再与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牵扯,认为她重返人世,徒增烦恼,是因为他日日夜夜的牵挂和祭奠。

  她不要他的情,也不要他的偿还、他的歉疚。

  就连他三年来唯一凭吊亡妻的方式,她也要毁掉。

  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沈亦谣心还硬的人。

  第11章练到最后,你中有我

  梁国府里灯烛一个院子接一个院子地亮起来。

  丫鬟小厮拎着灯,摩肩接踵地塞在廊下,裴迹之不让他们靠近。

  他一路仰头高呼,“沈亦谣——”。

  呼喊声一路传到国公爷和许氏的院子里,许氏穿着单薄的中衣,赤足“咚咚咚”跑下床,站在花窗边。脸黑如炭。

  “他疯了!”许氏气冲冲地就要杀出门去。

  国公爷上前为妻子披上外衣,皱眉仰看天空。星河灿烂,万里无云。

  明天是个天晴的好日子,梁国府将喜提京城劲爆流言一则——

  梁国公世子丧妻三年后,忧思过度,为妻辞官后疯了。

  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老来丧子、幼子不堪、声名狼藉。

  叹了一口气,颤颤悠悠自己走回床上。

  要不一觉把自己睡背过气去吧?

  裴迹之边走边喊,许氏穿上衣裳赶过来,身强体壮的老太太从游廊下窜出来,伸手就左右开弓扇了裴迹之两个大耳刮子。

  “你喊什么!”

  裴迹之捂着脸,笑着答,“我喊鬼呢。”

  许氏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儿子剁了,“人死了三年了你现在鬼吼鬼叫什么!还不快滚回去!”

  “你别管我。”裴迹之自顾自走,边走边喊。

  许氏从背后一把把裴迹之揪住,扯过脸来一看,裴迹之双目红肿,失魂落魄。一时竟语塞,“你、你……真是疯了!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想活了!?”

  裴迹之浑浑噩噩地,双目失神,“我想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亡妻,活着的时候就喜欢逃跑。生气了就回娘家。

  如今做了鬼魂,只要她不想回应,他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许氏猛地推搡了裴迹之一把,“当初就不该让你娶她!她性子刚硬,与你本就不是良人!她活着的时候,给过你一分好脸色吗?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值得你这么挂念她!”

  “她是良人。是我不是。”裴迹之垂下头,自顾自地走了,“母亲。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讲了。”

  他本来就不该激她。

  沈亦谣小心翼翼,就是为了不与他产生半分纠缠,是他自己得意忘形,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无论是她的回来,还是与他再结发,都不是沈亦谣心中所愿。

  裴迹之恍恍惚惚,竟走到了沈亦谣生前所住的熙春阁。

  熙春阁院门前落了锁,锁头生了锈,积年陈灰。

  两年前,整个梁国府大兴土木,熙春阁是唯一没有大修的院落。

  本就地处西北角偏僻清幽,沈亦谣故了以后,就连从院门前经过的人都少了。

  裴迹之不知道该拿这处院子怎么办,他不敢进,也不让人进去洒扫。

  三年的爱恨与挣扎的片段,都被一把锁挡住。一张被子盖下来,活人只管蒙头朝前走。

  沈亦谣的寝居里,陈设一切如昨。

  她生前用的毛笔,还搁在笔架上。窗前铜镜旁,还有她离开梁国府那日从妆奁里拿出来挑的钗环。桌案上的烛台,还有未燃尽的残烛,那是她亲手剪的灯芯。

  甚至床上叠的被衾,都还是她离开前的那张绣折枝梅蚕丝锦被。

  沈亦谣飘在房中,一瞬间有种时空错位的茫然。

  梁国府变了太多,理所当然地,她以为熙春阁也变了。是以她前几日甚至没有想过来看一眼。

  是不想、是不敢。

  她怕变化,也怕回忆。

  沈亦谣皱了皱眉,几乎想立刻转身逃开。

  痛苦的回忆涌上来,她曾在那张床上缠绵病榻多时,床头的梨花木有一处因她头的倚靠被打磨得锃光瓦亮。

  一砖一瓦,都是一草一木都是过去的痕迹。

  离开那日,她与裴迹之在书房吵完。她转身就回了熙春阁收拾包袱行李,她想回檀州娘家散散心。

  即使她娘家已经没有娘了。

  裴迹之追过来,隔着花窗,看绿竹为她梳头。

  他一双眼睛气得通红,“你要去哪儿?”

  “回家。”沈亦谣敛眉垂目,不带半分情绪,一边招呼绿竹用青玉簪,把绿竹拣出来的那支裴迹之送的翡翠碧玺梅花金簪拔下来搁到案上。

  裴迹之像是被刺痛,眸光闪烁,他竭力压着声音,“这儿就是你的家。”

  “不是。”沈亦谣沉着脸,心像被虚空攥紧了。她早知道裴迹之要说什么,要做什么,而她知道那都是骗局。

  她其实并不喜欢争吵,她不明白裴迹之为什么要追过来,为什么不放过她。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裴迹之说着就要迈进门槛来。

  “出去!”沈亦谣猛地拔高了声音。

  裴迹之抬起的脚愣在原地,像是被吓住了。然后下定决心,迈步走了进来,他站在门槛边,怒不可遏,“既然这里不是你家,那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沈亦谣的预感被印证。

  她全身颤抖,头脑发蒙,她捏紧了自己手腕,大口大口呼吸,却还是觉得胸口紧得发疼,她几乎不成声地祈求,“我求你了,你出去吧。”

  她只是想要清净,想要不被打扰,想要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而不是随时随地,都有人会闯进来,什么都不必做,只要以主人的姿态出现在此地,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无法拥有、支配这个宅院。

  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却还是一无所有。她的夫君不属于她,他随时可以再娶,纳妾。她的居所不属于她,任人践踏。

  相反,她被梁国府蚕食、被侵占,她是被禁锢在这座宅院里的囚鸟,只是以某人的妻,以女主人的名义将她牢牢锁在这片土地上。

  过去的痛苦将沈亦谣笼罩住,她蹲下身,抱着膝坐在窗檐边,身无所属的漂泊感再次让她不知所措、手脚失力。

  她现在是孤魂野鬼,依然被锁在这座宅院里,不得自由。

  她下巴靠在抱膝的手臂上,视线飘忽看,忽地,注意到一件陌生的东西。

  靠着书架那张桌案上有个信封。

  沈亦谣飘过去,手拿起那张泛黄的信封。

  应该在此处放了很久了,纸张泛黄、变得有些脆,拎起来沙沙作响。落满了灰。

  上面有裴迹之的字迹,“沈亦谣亲启”。

  裴迹之自小习欧体,谨慎端正,像裴家一脉相承的为官之道。

  信封上的亦字却隐隐透出颜体的磅礴饱满,写颜体的是沈亦谣,那是她常常与裴迹之一起练字的结果。

  她与裴迹之两人名字中都有个亦字,他们互相写对方的名字,一遍一遍,练到最后,你中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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